鲁林最先打破了沉默“哥，你怎么来这儿了。”
鲁山的面色不好看“我不来还不知道你在给窝囊汉人当奴仆，你不是说只是跟赵伯琮有合作么，这是怎么回事”
上京会宁府北边是松花江，西边是拉林河，南边是长白山，东边是蜚克图河流域，这里是金人的疆域，叛乱、征服的日子每天都在进行。
金人在靖康之变中掳走徽宗、钦宗，包括帝妃，帝后，公主，大小官员，官妇和民妇，安排献俘仪式，行牵羊之礼。这种事并不是先河，当时还是北宋，边境就常常被辽金踏入，完颜离身为金国贵族的一员，自然也得到了几个美丽娇媚的汉人女子。
鲁氏就是其中一员，鲁氏也曾风光过，家中父亲是个不大不小的官，她是家中嫡女，本该及笄之后嫁个家世相当的人家，一生就这么平淡而又幸福的过去。
然后金人的铁蹄跨入，那一天是她此生都不想回忆的一天，厮杀哀嚎，家中族人的血液溅得到处都是，她受尽屈辱，被金人带出汉族领地，带到了完颜离的身前。
她本以为这是黑暗的尽头，没什么会比这更加黑暗的了，事实上噩梦才刚刚开始。
她怀孕了。
鲁氏对这两个双胞男孩恨之入骨，她怎么能，为敌人生下两个孩子她好恨啊，做梦都能梦到自己血洒堂前的母亲指着鼻子骂她卖国；可是她又爱他们，那样软乎乎的小脸，湿漉漉的眼睛。
鲁氏的眼泪滚滚落下，她想家了，那个三月细雨长街上柳叶飘飘的地方，鲁氏一边恨着完颜山和完颜林，一边抵不过母亲爱孩子的本能。
鲁氏总是上一秒还拉着完颜山和完颜林哭喊“我苦命的孩子啊”，下一秒又冷着脸对两个孩子冷嘲热讽，骂他们是野蛮人的种，过了一会儿又眼睛红肿心疼起来。
在双重极端刺激下鲁氏在一个深夜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
而完颜山和完颜林就在鲁氏的神经质育儿中长大，母亲的两张面孔给他们的童年带来的阴影挥之不去，也让完颜山对汉人情绪复杂
鲁林听到自家哥哥辱骂大宋的话，脸涨得通红，下意识反驳“你怎么可以这样说大宋，你不要忘了，我们身体里也流着一半的汉人血液如今也不姓完颜，我们姓鲁”
鲁山冷眼瞧着涨得脸通红的鲁林，并未回应他的反驳，而是将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何会在工坊自甘为奴。”
鲁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静下来“良禽择木而栖，如今我们也被剥夺了完颜姓氏，不再担负完颜家的荣耀”
鲁山冷冷地打断他“这就是你自甘为奴的理由吗”
鲁林低下头去，忽而抬头质问“你知道统一度量吗你知道灌钢法炒钢法吗你知道为何船只向远方航行，先消失的总是船身而不是诡杆吗你知道涵养水源能治洪涝旱灾吗”
他的炮轰式发问让鲁山有一瞬间的怔愣，鲁山反应过来抿了抿嘴，心中气恼，转身大踏步离去，只给鲁林留下一句“你自甘堕落，我也无法阻拦你，你好自为之。”
他只想待在这个秀州工坊，学会那精钢制造的技艺后就离开，他将司南磁针留给赵伯琮，也不算偷盗他的技艺，就当互相交换。
鲁林放在身侧的双手紧紧握拳，他并不是甘心为仆，当年他和鲁山在师傅闭上眼睛的床前发誓，一定要将匠之一族发扬光大。
他觉得赵伯琮就是这个契机，短短一年的时间，他待在赵伯琮身边获得的东西比他走南闯北费劲心思得到的还要多，假以时日，他不仅要站在匠人的顶端，还要叫那完颜离瞧瞧，失去了完颜这个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