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氏没想到女儿如此大胆，竟然当着老太太的面，吐槽曹师傅了，当即吓个半死，扯着女儿就要跪下请罪，被太夫人摆手止住。
她眼中流出一丝兴味，让方嬷嬷带着屋子里的丫鬟婆子都退了出去，微微坐直了身子“你心里真是这么想的”
“是。祖母，我以前是做了不少荒唐事，荒度光阴，辜负了长辈的冀望，但我现在懂事了，知道要勤奋向学，可曹师傅根本教不了我们多少东西。”
太夫人挑眉“哦，你想学什么东西是曹师傅教不了的”
“大周律例、文武官制、货殖经济、后宅手段，这些才是女子的立身之本。”
黄氏张口结舌，双手发抖，根本不知该如何反应。
太夫人根本懒得看这个媳妇，以犀利如剑的目光重新审视这个“胆大”的孙女。
半晌，她才轻轻勾起嘴角“女子的立身之本，不是以夫为天吗”
老太太这是在考她，在看她如何回答。
这个回答关乎着她能否进入杨府最高掌权人和大boss的视线范围，真正被当做值得栽培的对象。
苏韵深吸一口气道“以夫为天是书本上写的东西，就跟士子要忠君爱国一样，话虽对，却没什么价值。读书人谁不把忠君爱国挂在嘴边，可这话说一千道一万遍，朝廷也不会就给你个官做，最终还是要科考鱼跃龙门。”
“不管是大家小姐还是寒门女子，都知道要以夫为天，可有人就子孙满堂丈夫尊敬福禄双全，有人就夫妻失和膝下空空贫病终老，可见要紧的不是道理，是手段。”
“以夫为天，首先这夫得能撑起一片天，然后，作为女子，还得知道夫君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对症下药才能药到病除。如果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连夫君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以夫为天”
太夫人轻轻击掌，淡淡道“我还以为你会加上后妃传呢。”
黄氏吓得捂住了胸口，苏韵却丝毫没有其他女子的扭捏脸红
“陪王伴驾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准还能名留青史呢。不过，那是需要机缘的事，我向来不喜欢把命运寄托在虚无缥缈的运气上，只有本领学识才是自己的，任谁也夺不走。”
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恋爱脑的追求，苏韵向来不稀罕，别说一个男人了，就算十个潘安十个宋玉十个独孤信，也抵不过万里江山的诱惑啊。
问题是，杨家虽祖上阔过，作为弘农杨氏之后，早几百年也是天下一等一的门阀，但现在早已衰落，只是中等官宦人家，以她家的门第，入宫选秀的路并不好走。更关键的是，今上只是庸常之君，治国理政才能平平，偏偏后宫中长成的就有七位皇子，这些皇子和他们的母族、妻族都盯着那把椅子，明争暗斗很是激烈，这种已到了中后期的皇朝，苏韵是不看好的。
所以，在这个剧本中入宫联姻高门并不是好的选择，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这大周王朝已有了倾颓之像。当然，这话她不会跟任何人说，只是默默地开始给自己和家族留后路了。
太夫人望着跪在地上的孙女，不辨喜怒“你想学的这些东西，倒是有个人能教。不过，人家愿不愿意收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她对黄氏道“去，把素云叫进来。”
不知太夫人对方嬷嬷吩咐了些什么，三天之后，晌午下学，苏韵被方嬷嬷叫到了松萱院。
一位面容慈和的圆髻妇人和太夫人并肩坐在上首的松鹤延年黄花榻上。那妇人看着不过四十许人，一身天青色绣粉蝶扑梅褙子下罩银沙月华裙，乌黑发亮的头发整整齐齐盘在脑后，虽不是多美，但看着十分温柔可人，看着就让人心生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