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构垂了垂眼睛,眼前浮现的,是那柄藏在徐璧玉身边的流金刀。
万事因果,从来都将人拉入牢笼。
辛砚长困于无人肯识他抒怀,却不知道自己长困的,一直都是忠定侯府。
她没有回答阿福,只是瞧了巷子外头渐渐亮起的天光颜色,轻轻笑道,“阿福,山高水长,前程路远,不要回头。”
阿福心肠软,听了这些话便像是堵了嗓子,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
他瞧着苏构独自立在院中的模样,削瘦又平静,似乎是从来都不曾将自己心底的苦痛剖开来,却叫心肠柔软的人瞧上一眼,就要觉得有不忍。
阿福识的字不算很多,只爱天桥底下听上两场戏,便另有一副大俗世的热闹,朴素极了,他向着苏构祝道,“大人,阿福愿大人无病无灾,一生安康。”
苏构点了点头,瞧着阿福走出了长长的朱雀巷,将手中的冠帽戴正了,跨出那道门槛,徐徐关上了大门。
刑部在长安街尽头,皇城脚下,过一道外五龙桥便是承天门,另有一人,着绯红官袍,配素金带,胸口一样绣着四品文官的云雁补。
天已入冬,光线微薄,照在那人身上,却不及他的气质如华,与一身官袍相得益彰。
赵润之真是天生的君子模样,苏构这样想到。
“劳赵大人久候。”
今日是他与赵润之接旨后进宫谢恩的日子,年轻翰林,青云直上至六部中侍郎,是大裕开朝以来天大的恩典。
便格外要叫人感念天子恩德一些。
赵润之微微点了点头,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模样。
他与她并肩走过承天门,头一道是端门,一侧是社稷坛,一侧是太庙,是大裕朝的盛世传承,香火永继。
后一道是午门,不必走到内五龙桥,经过会极门便是青袍翰林们的一生顶端。
大裕文渊阁,内阁所在。
自里头走出来两个小太监,将门打开了,走出来的是天子身边的李敬之。
天儿入了冬,近了年底的时节,便有各州府的官员来金陵述职,大多是往户部核地方上的钱粮税收。
陆匡义管着户部,赵丰年领着内阁,如今一早儿便与天子在文渊阁议事,叫了赵润之与苏构一并往了文渊阁谢恩。
“赵大人,苏大人,皇上在里头。”
赵润之与苏构谢过了李敬之,一道踏进了文渊阁的门槛,赵陆二公立在下首处,瞧着他二人年轻的面庞,眼底竟是一些相似的动容。
苏构与赵润之齐齐跪道,“微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效握着手里的折子,扫了地上的二人一眼,点头道,“都起来罢。”
苏构自地上站起身,垂目立在下头的模样瞧着恭顺极了。
秦效打量了她片刻,“朕记得你写了一手好字。”
苏构便回道,“是微臣献丑。”
“你原先在翰林院。”
“是。”
“来朕身边,替朕拟一道恩诏。”
秦效揉了揉眉心,他的年岁已经大了,瞧久了文书便觉得不如从前。
苏构恭谨地走到天子一侧案前,李敬之另外替她递上了一副笔墨,就听到天子淡淡与她说道,“就拟一道敕封信阳公主嘉鱼为信阳王的诏。”
封信阳公主为王。
苏构微怔,片刻后若无其事地为天子拟了一道恩诏,文渊阁里头安静极了,只有她低头拟写的微微声响。
用的是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