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言官在御前闹了一出,将氏族寒门间不可调和的矛盾摆到了台面上,如同揭开了尘封已久的屋门上的封条,屋里陈设老旧残破世人皆知,只因一道门隔阻了内外两边让寒门和氏族私底下争执归争执,面子上终究能叹一句过得去。
如此一来,原本难登大雅之堂的权利争夺明晃晃地走到了台前,氏族与寒门的争端激化到难以调和。言官所参奏、陛下所怀疑的勾结叛臣、结党营私之类的罪名被言官党同伐异、铲除异己的图谋所遮掩,兴国侯府身上的压力随之减轻很多。
然而,与此相对来看,压力就从朝臣间转移到了陛下身上。
当今陛下不得不面对先皇乃至上数数代帝王共同的难题平衡之道。
朝堂之上本代氏族之首并非兴国侯府,而是那位看似云淡风轻颇有魏晋遗风的谢氏子弟谢寂息,今日他肯站出来替言氏申辩,一则看在谢、言两家世交,二则就有些不可诉诸于口的私心了。当今陛下自登基以来励精图治,治下宽严并济,少有触及氏族根基的举措,可谓太平度日。谢寂息一反常态言语激得刘淮山暴跳如雷失了分寸,不似话语间无心之举,倒像刻意为之。
氏族强寒门本弱,有帝王从中制衡方能相安无事,而乖顺了多年的氏族这谭池水忽起波澜,陛下势必将更多的心力投入到朝堂势力平衡上,哪儿还有空管梅东冥和云徽殷小儿女的婚事。兴国侯府的麻烦自然迎刃而解。
唯一的破绽谢泯此番与言官过招言辞激烈过于刻意,唯恐旁人瞧不出来,背后只怕另有隐情。
诸般内情暂且按下不谈,今日事毕总有机会探明究竟。言侯爷长吁出口气,少了朝堂上蹦跶着落井下石的搅事精,陛下素来是非分明,必能秉公论断还言氏一个清白。
“启奏陛下,老言侯到”
将将赶在闹剧落幕之际来到,老言侯出现的时机未免巧了些,不知该替他错过一场难得的热闹觉得扼腕可惜,还是避免了亲身面对言官弹劾的难堪。
老爷子修了半辈子道,修没修成正果另当别论,一身硬骨头半点儿没见和软。
“宣。”
“宣兴国侯言阙觐见”
老言侯整整衣冠,掸去袍袖上不存在的灰尘,肃容迈入武英殿。
历经过三朝的老言侯近年已鲜少涉足前朝,偶尔进宫也只往静太后处去问安闲话几句家常,前朝臣工已许多时日未见过他。是以众朝臣明里暗里翘首以待的人物真正踏进殿中的那一刻,善意也好,恶意也罢,总难免令人唏嘘其到底暮年不比当年。
老言侯年逾古稀,早已肩披银霜形容老朽,要不是精神还算健旺没见老糊涂的迹象,兴国侯府上上下下谁敢放任他老人家独自进宫。
“老臣参见陛下。”
气上心头怒火中烧的梁皇陛下被言官连番搅和,可谓再而衰三而竭,待看清进殿的老言侯时,气不自觉的就消了大半。想想曾出过三位帝师两位宰辅,显赫至极的兴国侯府言氏一族顶梁之柱也到了倚杖而行,垂垂老矣的时候。
忆往昔,年轻时的意气风发,盛年时的锐不可当,都没能敌过岁月的侵蚀,记忆里那个充满智慧和算谋,果断舍得的言侯言阙似乎已真的成了回忆里的剪影。
他已然老了,到了含饴弄孙乐享天伦年岁的老人,所求无过家宅和乐子孙福泽。异心云云,还会是这古稀老臣汲汲营营图谋的
“老侯爷免礼,赐座。”
梁皇对老言侯态度之和缓,与方才黑着张脸发怒判若两人,帝王肚子里转过几番心思无人能知,言侯却隐约有些明了了父亲分明行走无碍总还柱着根手杖的深意。
姜还是老的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