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风浪太大,那一条街的灯笼熄了大半。漆黑的夜色里,挽着披帛的女子缓缓合扇,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
谢沉海停下脚步, 微低头,目光冷淡地看着郁回。他手上握着剑, 虽已收剑入鞘, 却并未负在身后。
似察觉到站在面前的是妖非人, “回雪”溢出寒气,发出极其空灵的争鸣声。
郁回心率快到要跳出来, 他搭在帷帽上的手指紧得发白,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平静“道长有什么事吗”
“回雪”剑蠢蠢欲动, 谢沉海却像是没有察觉到异常一般, 收回视线就往回走。
走没两步, 他拇指推剑出鞘。
剑光携着寒霜从郁回眼前划过, 仿佛惊雷划破黑夜,落在远处河面上,激起浪花滔天。
郁回呼吸一窒, 若不是那冷光在身后炸开, 他还以为自己要血溅当场。
没有多少亮光的河面上, 一团妖风凝聚而成的黑雾被牢牢钉在竹筏上,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谢沉海又转过了身,他将剑负在身后, 从腰间缓缓抽出拂尘。那拂尘的长柄如琉璃般澄澈透明,少年臂搭雪白尘尾,不紧不慢地走过来,却是与郁回擦肩而过。
如云般垂拢的长袖下,郁回握紧的手指松开。他往旁边让了三步,见谢沉海朝那妖风走去,抬脚匆匆离开。
也许是天性使然,也许是在妖国听多了关于仙门道士降妖除魔的丰功伟绩,他一见到谢沉海就心生慌乱,生怕自己被捉去明净山。
郁回虽初来乍到,对人间之事一知半解,但大名鼎鼎的明净山“不世之塔”,无妖不晓。当今仙门百家,还以降魔捉妖为己任的,除了璇玑道,就只有明净山。
谢沉海踏河而来,如履平地、不缓不快。他脸色十分冷淡,长靴踩在水面上,河水无一丝波动,反而在冰蓝色灵光下衬得如同冰镜一般。
被钉在竹筏上的妖风似认出了谢沉海,发了疯般挣扎起来。然而钉在它身上的冰凌柱又岂是轻易挣脱的,它不挣扎还好,一挣扎便有寒霜如鳞如刺蔓延,一点一点将竹筏冻结。
妖风的尖叫声被寒冰吞噬,很快变成冰雕。谢沉海取出玉清瓶,将妖风一缕一缕抽丝般收进法器中,仿佛没看见岸上惊惶不定的人群,也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踏河离开。
臂搭拂尘、满身清冷月华的少年消失在夜色里,不多时,长街又灯火辉煌起来。
自那夜与谢沉海擦肩而过,郁回好几日都没有出门,生怕出门就撞见对方。
虽然以两次的相遇来看,谢沉海没有任何要捉他的意思,但郁回只要一想到对方那双冰冷的、没有温度的眼眸,就惴惴不安。
他总有种感觉,对方不是不想捉他,只是碍于某些原因,暂时放过他而已。等他空出手,恐怕第一件事就是捉他回“不世之塔”。
正如人类一直轻贱妖族,妖族也不相信人类,郁回亦是如此。妖中有好坏之分,人类里也有好人坏人,他相信仙门中有好道士,但更多的是轻贱妖族的人。
周明见的那些话郁回没有相信,都说人心难测,表里不一的人他一路见了太多,那谢小道长表面看起来风仪严峻,谁也不知道他私底下是什么样的人。
且最要紧的,是对方在河岸认出了他。
那夜在惹荒山,他崴着脚扑进谢小道长怀里,惹得对方很是不悦。
虽然对方没有表露出来,但郁回是妖,对人的情绪极为敏感。周小道长握着他的脚腕给他涂抹药膏时,对方冷眼看着,仿佛是将他当做了迷惑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