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景赶紧过来,扯下了一块干净的衣襟,替顾明熹把头上的伤处先包扎了起来。
顾明熹痛得“嘶”了一声。
陈景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当下也有点手足无措,踌躇着道“小公子,我们先回陇西军大营吧,让随军的大夫给您好好看看,毕竟伤在要紧之处,这荒郊野外的,若有什么闪失就不妥了。”
顾明熹摆了摆手,他脑子里还晕乎乎的,直觉地不想回去面对父亲。
铁血无情的陇西王,一生都在征伐中,魏国和庐州城,只是他无数战功之一,但是,对顾明熹的影响却是巨大的,因为这个,顾明熹失去了母亲,以及
以及什么
顾明熹一下子跳了起来,厉声对陈景道“回去,快,回庐州城去”
陈景有一种微妙的感觉,眼前的小主人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那个孩子的气息间倏然带上了一种凌厉不容抗拒的威势,隐约同他的父亲一般。
陈景不敢多说什么,依言牵来了原先骑的战马,带着顾明熹跨了上去。
战马向山下飞驰而去,转下了半山腰。
顾明熹忽然又叫了一声“停下。”
陈景勒住了马。
山势开阔,从这里望过去,已经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远方的庐州城了。
无数士兵的尸体叠在城外的平原上,卫氏军队的旌旗折断在萧索的晚风中,滚滚的浓烟从城中升起,天色晦暗,残阳如血。
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绿绮。”顾明熹喃喃低语,“我好像回来得太迟了,对不起。”
他想起了梦中的她,依稀还记得她身上的味道,雪和梅花的香气。
那真是一个绮丽而忧伤的梦境,他拥有那么多,却得不到他最爱的那一个。
“小公子。”陈景叫了他一声。
顾明熹沉默了半晌,然后沮丧地道“还是过去看看吧。”
两个人骑马下了山,到了庐州的城门外。
顾明熹抬头望过去,焦黑残破的城墙上吊着十几具尸首。
那是顾弘韬一贯的行事风格,破城之后,将原先执掌庐州的卫家上下十几口全部屠杀殆尽,更是将尸首挂上城墙,以示威慑之意。
顾明熹九岁起开始跟随父亲出征,他原本见惯了这种弱肉强食的场景,而如今,却在心里生出了一股浓浓的憎恶和挫败之感。
庐州卫家,是阻拦在他和沈绿绮之间的一道隔阂,可惜他还是来不及挽回。
“小公子,我们要进城吗先安定下来,赶紧把您头上的伤口处理一下才好。”陈景道。
顾明熹哼了一声“不进城,一点小伤,不用大惊小怪的。”
陈景有点琢磨不透小主人的想法,又试探地道“那我们回陇西郡”
“不,不回去了。”顾明熹断然道。
在接下去的岁月中,他在陇西王府要面临着几个庶兄的尔虞我诈、相互残杀,譬如这次的遇刺,就出自于他的庶长兄顾明城之手。
陇西王顾弘韬信奉强者为王的道理,对于几个儿子的争斗只是冷眼旁观。
顾明熹见到顾弘韬在江都公主的灵前一夜之间白了头,可是,那又如何,再深的爱意,也敌不过权势的诱惑。顾明熹由于江都公主之死,对于顾弘韬始终不能释怀,父子之间互相伤害,以至于渐行渐远。
顾明熹想起这些糟心的事情就觉得头更疼了。他在那个前世的梦中已经历过了,完全不想再重复一遍。
风越来越大了,城楼上挂的尸首摇摇晃晃,在阴沉的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