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喻易忍不住再度看向这个威名赫赫的画疯子。
此时被缴了械的画疯子正耷拉着脑袋,乖顺地道着歉,他棕色的卷发在风中一颤一颤的,看着荏弱又可怜,如果忽视他面上狂放的油彩,此时的他就像个文艺而又忧伤的流浪画家,与“精神病院一霸”这个称号似乎毫不相关。
周边一向死寂的空气里,难得飘来了议论声。喻易扫过四周,发现那些往往步伐浑噩、目光无神的路人竟然为此驻了足。
发现了这一点的喻易被勾起了好奇心。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离他最近的,穿着病号服的男人。这个男人仍旧是满面阴惨的模样,就连目光也不像是一个正值壮年的人,倒像是一个半边入土,垂垂老矣之人。
此刻,他正沉默地注视着被男护士拉扯着的画疯子,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夹杂着羡慕与怜悯的情绪。
喻易一时以为自己看错了,但重新看去时,却又什么都看不到了,于是又换了一个人观察,却见此人也满脸羡艳,这羡艳中甚至掺了几分嫉妒。
嫉妒为什么
总不是嫉妒画疯子能够在墙上涂个几笔吧
喻易觉得自己掌握的信息还是太少了,这么想着,他决定下午要找个借口去探望一下知更鸟,顺便看看这个画疯子身上到底有什么玄机。
喻易又在精神病院中溜达了一会儿,便按照知更鸟症断笔记中记录的病房位置走了过去。
和病房外的护士打了招呼后,喻易拧开门把走了进去。靠门外的这张床上,皮肤黝黑的画疯子正靠坐着。他头上的羽毛帽已不知所踪,面上的油彩也被洗了个透彻。
“医生,你是来看知更鸟的吗”听到了从门口传来的声音,画疯子循声望来。约莫是世界意识起了修正作用,他主动向喻易打了招呼。
此时的他神态娴静,棕色的长卷发松散地扎在脑后,举手投足之间颇有几分岁月静好的气质,仿佛之前那个赤着脚,狂奔着在墙上作画的人不是他。
“你好。”喻易艰难地端着斯斯文文的模样,矜持地点了点头。
虽然他心中很想抓着画疯子的手,问他个一二三四五六七个问题,但这与他医生的身份大相径庭,他也就能在脑子里想想。
喻易克制着内心愈发大胆的念头,越过了中间床位的帘子。里面床位的,应该就是知更鸟了。
喻易伸手拨开帘子,知更鸟正仰躺在床上,将他嶙峋尖瘦的骨骼挤缩在被单里,他双目空茫地望着天花板,神情万分倦怠,像个落魄的丧家犬。
喻易还记得知更鸟是个“哑巴”且失聪,他在知更鸟的床边坐下,企图用温和的方式引起知更鸟的注意。可惜的是,知更鸟照旧双目空空,似对外界的变动一无所觉。
喻易伸出一只手,在知更鸟的眼前晃了晃,等他移开手时,却见知更鸟照旧微张着干瘪的唇,执拗地盯着天花板,目光无甚焦距。
“知更鸟可能不在这里。”画疯子清凌凌的声音隔着帘子传过来。
“那他在哪”喻易站起身,饶有兴趣地回问了一句。
“他去荒漠了。他是个可怜人。”画疯子说,“医生,你去过荒漠吗”
“我去过。荒漠是一切痛苦与迷惘的故乡,那里没有前进的方向,没有回程的路,只有遍布周身的荆棘。所有的动弹都要触碰荆棘,所有的触碰都是在审判,偏见、傲慢、欺瞒、横暴、攻讦、加害、厮杀,所有的存在都将成为敌人,也包括我自己。只有将身躯陷入荆棘之中,才能在支离破碎中永恒。”
喻易拨开帘子,画疯子正安静地微笑着,像是一个诗人在诉说着清晨萧萧的树叶,但话的内容却像个孤独而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