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完后,喻易一手将桌上的白纸倒置过来,一手转着圆珠笔,用笔头戳了戳那行字,示意男人看过去。
男人木然地看着白纸上的字,手掌贴着白纸踌躇地摩挲了几道,好像担忧纸下埋着刀片似的,他耸立的双肩到现在都没有放松下来,嶙峋的骨骼尖刺般戒备着他所处的环境。他盯着那行字,眼神有些空茫。半晌,他捏着笔,慢吞吞地用笔尖就近划拉起来。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纸笔摩擦声,喻易将手放在膝盖上,一本正经地坐着,加上他面前架着的这副金边方眼镜,他现在看起来倒是颇为“人模狗样”。
不过有的人表面斯斯文文,实际上桌子下闲得慌的手正野马奔腾似的动来动去。
按照喻易自己的说法就是,通过不断地活动双手手指,实现左右脑一起开发,从而谱写一段后天锻炼智商成才的壮丽史诗。好在他现在脑子里装着别的,挤掉了此等“广告仅供参考,与实物相差较大”的壮丽史诗。
喻易一边活动着五指,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这个男人。根据之前的诊断笔记,这个男人是被这里的院长好心收留的。院里的人只知道他是个流浪汉,但问不出他的名姓,于是便为了称呼方便,他们给他取了个绰号,叫知更鸟。
知更鸟耳膜、声带健全,却坚定地认为自己说不出话,也听不见别人的话。所以现在,用纸笔交流就成了大家与他交流的仅剩方法。
“医生,有人想谋杀我。”
喻易把白纸转过来,在离自己那行字很是遥远的角落,看到了知更鸟写下的字。出乎他的意料,知更鸟的字干净端直,透着一股子刚劲的韵味,一看就是练过的。
“谁想谋杀你你尽管说,我会帮你保密的。”喻易淡定地问了下去。症断笔记里也写了,知更鸟患有一定程度的被害妄想。
知更鸟绷着僵硬的肢体,警惕地望了望四周,又踌躇了良久,这才落了笔。
“是我的猫。”
喻易稍微坐直了身子。之前知更鸟也几次提到过有人想谋杀他的这件事,只是一直没有坦白他的假想敌,没想到今天突然就坦明了这件事。
只是这个答案着实匪夷所思。
症断笔记中并没有提到过知更鸟的猫。
“你的猫是或许它有什么名字”喻易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我的猫就是我的猫。我也忘了他叫什么名字。”知更鸟这么写道。
“他你的猫是一个人”喻易敏锐地察觉到了知更鸟用词的异处。
“猫就是猫,和人有什么关系”知更鸟用一句话表达了自己的疑惑。
在那之后,无论喻易如何旁侧敲击有关猫的信息,都无法从他那里再套出什么话。
后来,喻易担心打草惊蛇,便也没有再问,而是变着法子勾着知更鸟聊起了日常。
二人便通过一纸两笔聊了许久。准确地说,大多数时候是喻易起头,知更鸟慢吞吞地回复。
约莫十一点一刻的时候,知更鸟在回答喻易的问题之余,多写了一句话。
“我得回家了,我要把我的猫藏起来,不能让人捉住他。”
“可是你的猫可能要谋杀你,你不害怕它吗也许我可以帮你消除这个隐患”喻易见知更鸟又主动聊起了猫,当即接着问了一句。
“不,我会让他听话的。”知更鸟的这几笔写得几欲划破纸背。
“好的,需要我送你回家吗”喻易不想刺激到知更鸟,没有深问。
在知更鸟将目光挪到喻易回复的那句话后,他迟缓地抬头看向喻易,深陷的眼睛里写着分明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