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内力不懈的升温下,额下总算能感到一丝温度,喻易也没有多说,只默默松开了一只手,又扣紧了另一只手,拉着三危的一只手臂,转身向水面游过去。
因着水下漩涡的吸力,在喻易抵达三危身前的这段时间里,二人下潜的深度已有几十米,再加上海水不俗的阻力,喻易的游动速度快不了多少。而此时不是陆上,他也难以凭借土遁迅速短距离移动,只能靠游。
直到转过头,喻易才敛起面上本就难以为继的笑。
他并不能亲生感知,三危眼下正在经历的痛苦到底到达了何种程度,但通过三危持续性破碎又修复的五脏,以及初见时三危好像只是随口一提的“老毛病”,他大概明白,这样的病痛,已经折磨了三危很久。
如此非人能承受的病痛下,三危也活到了现在,那么,那些只在梦中出现过的事情,又有什么好畏惧的呢
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吗
喻易的脑海中闪过无数车祸现场的破碎的尸体、病房分明虚脱却死死攥着呼吸机的手、顺着利器流淌而下的鲜血还有他在死亡面前,似被注定的无数次迟到、错过与缺席。
他总是看着他们死前的痛苦,可他并不能体会他们的痛苦。于是他去学了验尸,去辨析死亡的成因,再去文献中寻找死亡的痛苦。可是后来他慢慢发现,原理与文字永远无法传达到他的五官。
他看着他们痛苦,却只能站在原地,站在原地一无所知,站在原地等待着他们的生命在无药可医的地步沉入深渊。他最终不能代替他们痛苦,也无法替换他们的死亡。
他痛恨自己的迟到,痛恨自己的错过,痛恨自己的缺席。他问他自己,为什么他一事无成,却仍旧活在这世间
每一次目睹,都会让他无地自容,都会让他觉得,自己活着,却活得像个苟且偷生的懦夫。
喻易将三危的手扣得更紧,背负着两个人的重量,朝着海面那个模糊的白色光圈,逆流而上。
可是他想,命运是可以改变的。
他看到的那些未来,并非毫无意义。
从他在宿枝的手下捡回这条命的时候,他可就决定好了,要再试最后一次的。
只要他还活着,便会有无数个最后一次。
海的更深处,交叠在一起的无数魂魄,向着浅海的生灵伸出了手。幽灵的手并不会受到海水的阻力,不出片刻,便抵达浅海。无数双枉死者的手臂,像是幽暗处被水流拉长的海藻,带着欲图将海中的人拉扯至地狱的恶意,晃晃悠悠地漂浮而上。
几双鬼魂的手臂直直向着喻易和三危而来。
喻易早有准备,内力构成的无形屏障,挡住了那些外来的幽魂,他逆着水流,目光坚决地向前。
那些幽魂不甘心就此松手,于是就这么一直紧紧趴在这无形的屏障之外,锁链一般,缠绕而上。随着时间的过去,整个屏障都布满了灰色的魂灵。一张张可怖的面孔挤满了二人的身侧,阻挡了前方的道路。
喻易已经没有符纸了,八卦阵一个接着一个,自他的手中向前推去,推开那些阻隔视线的灰色幽魂。海面的光圈,好像就近在眼前,但海面之上的空气,似乎还遥遥无期。
无尽幽魂,被湮没在了八卦阵中,却又有无尽的幽魂,阻隔前路。也许是因为大海包容了太多,也许是,大海的本身,便由数不尽的枉死者的魂魄构成。
深邃的海下,似乎一切皆变得无限微渺,灰暗的海水与枉死的魂灵,吞噬了陡峭的群山,吞噬了象征文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