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好半天才喘匀气,站直身子,抬起头。
暮色四合,长街尽头是被浸染的天幕。小公主穿着浅淡的草珠红衣裙,是阴暗天幕和斑驳红墙之间唯一的亮色,汗湿的鬓发柔软地贴着脸颊,双眸亮晶晶的,湿红唇瓣微微张开,在用力呼吸。
皎皎将黏在脸上的发丝撩到耳后,紧张地张了张嘴。
这么些天没见,她想问归衡有没有怪阿礼,想问平平有没有长胖,想问哥哥生不生她的气
可千言万语涌上喉头,她最终只说出一句“哥哥,对不起。”
一把软绵绵的小嗓子微微沙哑,听的人心里发酸。
归衡深深地看着她,面沉如水,平静道“何出此言你并没什么对我不起。”
“你帮我挡住了老三无止境的寻衅,你送了我上佳的兵器助我在万寿节上得脸,你让我与十年未见的母妃相见,你甚至救了我母妃的命。这句对不起,归衡万不敢当。”
“不过”
他黑瞳幽深,无喜无怒,声音很淡,融进夜风里“我也算报答了你的恩情。皎然公主,我们两清了。”
皎皎怔住,看着他的眼睛,随即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
她第一次在归衡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
他看起来是认真的。
鼻尖酸楚的无法抑制,大颗大颗的泪珠穿过眼眶砸下去,皎皎抱着胳膊蹲在地上,再也抑制不住地痛哭失声。
朦朦胧胧中,有人俯下身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那动作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你哭什么呢”
皎皎整个人都在抽搐,哭得一哽一哽,话都说不利索“杜、杜姑姑告诉我说哥哥已经成人了,我、我不能再再呜呜呜,不是我,不是我不要呜呜呜”
她沉浸在数日逐渐积淀的伤心和默然席卷而来的恐慌与惊惧中,颤颤巍巍地试图说清当日杜姑姑的劝诫。
而那轻轻抚摸她发丝的手一顿,语气冷下去“哦,别人不让你来见我,你便不来了。倒是听话。”
“哥哥,哥哥哥哥。”皎皎下意识伸手抱住那只手,胡乱贴上自己滚烫的脸颊。“不是的不是的,我是怕有人说哥哥坏话。”
“是吗,皎皎这么乖。”对方立刻给了她一点甜头,声线低柔,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你不要不见哥哥,嗯”
皎皎用力点头,泪珠接二连三地砸在手背上。
“那你要什么呢”
“我,我”皎皎抬起头,将坠未坠的一滴泪还挂在腮边,茫然地费力思索。
她要什么呢要归衡不为自己一时的愚蠢决定而生气,要归衡别再冷冰冰地叫自己的封号,还是要他承诺将来无论如何都不杀她
这都是她想要的,又似乎都不是她最想要的。
无数复杂情绪压在皎皎心头,沉甸甸的,让她喘不过气。
她知道不能沉默,她知道一定要说些什么,可她怎么说清自己的别有用心,怎么理清自己纷乱的心绪,怎么才能不再让他看着自己,露出那种仿佛与他完全无关的表情
皎皎把整张脸都埋进臂弯,只觉头痛欲裂。
归衡一直牢牢盯着她,等她的反应,却见她将鸵鸟一样将自己藏起来,缩成极小极小的一团。草珠红的裙摆散落一地,随着她的抽噎一摇一摆,像无数片正在凋零的伤心的花。
这个小哭包,真是
归衡难得地感到一阵无力,忍不住轻微地磨了磨牙。
“算了。”头顶落下温凉吐息,像有人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下一瞬,一双熟悉的手捧起她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