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明白了杨恨的意思。
一个被人欺压的仆童,若专注铸剑,或许迟早还有扬眉吐气的一天。但一个根本不是用剑材料的人,花了数年心血学剑,为此不惜自残用功,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连一套三流剑法都练不好,这便与前者决然不同了
因为后者永远都不可能成为一个名剑客,不论他付出怎样的代价。
杨恨将手中的断枝轻轻抛落,道“你还有什么要问我”
曾九问“你既不爱铸剑,又使不好剑法,是不是”
杨恨道“是。”
曾九道“那你为什么不离开这里,去学别的武功”
杨恨道“因为邵空予是我的师父。我既然认了他做师父,这一生他都是我的师父,我绝不会再向任何人学艺,哪怕他已经不在了,这件事也不会改变。”
曾九并没把这句话当回事,闻言笑道“就算天下第一剑客要收你为徒,你也不同意”
杨恨漆黑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
他并没有因为曾九意味不明的微笑而动怒,只缓缓道“我虽然骗过你,但我认定的道理,从没有人能改变,我承诺过的事,也一定会办到。”
曾九的笑意微微一收,有些满足的叹了口气道“所以你骗我邵空予不制暗器,蓝大先生是他的朋友,只是因为你明白邵空予身患癫痫,必定不会答应我。而这个理由他却绝不肯让外人知道,你怕我一时恼火,反而起了祸端,是不是”
杨恨道“他确实从不制暗器。我不肯带你来,自然还因为你来了,我骗你的话就不攻自破了。”
话说到此处,曾九已没甚么其他想知道的了。
她静静地站在山风中,半晌轻柔道“我本以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本应该互相信任,而不是这样猜忌欺瞒。”
杨恨却忽而冷冷道“你说得对,但又错了。朋友确实该彼此信任,互不欺瞒,但我没有朋友。你也不是我的朋友。”他狭长的眼睛藏在阴影般的睫羽下,像黑暗中两孔陷人的沼泽,翻滚着复杂晦涩的光芒,“我从来也不想成为你的朋友。”
他想成为曾九的什么人,曾九早就已经知道了。
所以她凝视他片刻,倏而微微一笑道“对不起,刚才我也骗了你。”
她不疾不徐地柔声说“我也从没把你当做我的朋友。你对我而言,同这峰顶上的一根枯枝,一阵山风一样,根本什么都不算。”
杨恨闭上了眼睛。
他浑身发抖,双手握得青筋暴起,不敢再看曾九一眼。
曾九打量着这个阴狠固执、沉默孤僻的少年,缓缓道“你瞧,你骗了我,我并不放在心上。但我骗你却不一样。将来若有我这样的女人骗你,你会被骗得死无葬身之地。”她失去了兴趣,终于轻盈地走过他身畔,“我不会再去湖边了。”
杨恨忽而在她身后嘶哑道“我会找到你的。”
曾九脚步微顿,回眸奇道“你还找我干什么”
杨恨道“因为我要娶你。”
曾九还以为自己没听清楚“你说什么”
杨恨倏而转身,目光炽热偏执到可怕地盯住曾九“当我再找到你的时候,我想要你明白,我同这峰顶上的枯枝山风绝不相同,我想要娶你,就一定会娶到。”
曾九啼笑皆非,道“先做个天下第一,再说这话不迟。”
说罢,她再不回头,兀自沿小径下山而去。
而杨恨远远望着她,直到再看不到她的背影,才回到草屋之中,送走了蓝一尘。
待他独自一人将邵空予的尸身掩埋,夕阳早已落山,但他既不疲惫,也不饥饿,便如行尸走肉般回到了师父生前的房间之中,缓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