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之苦寒,实不逊于南疆。
自马蹄踏足草原以来, 曾九极目所望尽是莽莽高地, 青草绵延、戈壁斑驳, 直如大海一般壮阔无尽, 瞧也瞧不见尽头, 也让人全然寻不到方向。
草原上生活着游牧蛮人, 千百年来逐水草迁徙而居,纵马北地, 能不能寻到人问路全要凭运气。她在草原上逡巡奔波, 待到十月草枯雪飞之际, 终于靠一口蹩脚蒙古语问到了王罕部的踪迹, 听说离此地不远,便催马又往东方去寻。
如王罕这般的大部落汗王,手下骑兵牧民多至十数万人,草原上别无遮挡之物, 只怕十数里外就能瞧见连绵成片的毡包, 绝不可能擦肩错过。
这一日夜晴星朗,曾九忽而望见远处天际染有一小片彤彤火光,纵马前望, 只见一道粼粼夜河之畔,正驻扎有一片部落, 数不尽的火把涌动不停, 将毡包、马匹乃至于往来巡守的兵士照得清晰可见。曾九精神一振, 一夹马腹赶上前去, 刚小跑了一阵儿,却又发觉这片部落若说是王罕部,未免规模有些嫌小。粗粗一数,营帐不过也就数十个左右。她正自沉吟,外围守兵已然察觉,营地中登时有几骑蒙古兵催马夹围而来,举着火把弓箭大声喝问了几句。
这般严密警戒,又绝非是小股牧民聚居之处了。
曾九见状,轻轻一勒缰绳停在原地,安静地等着那几个蒙古人包围过来。一阵夜风夹杂冰雪寒气猎猎袭来,将她帷帽上的长纱吹得缠绵飞舞不休。众骑兵赶到近前一瞧,见来人竟是一位身披狐毛斗篷、头戴轻纱帷帽的女子,不由齐齐一怔。火光摇曳间,为首一个十夫长仔细打量她衣着装扮,却见斗篷边领上的狐毛雪白无瑕,上好的淡紫绸缎熠熠生辉,更别提花鸟绣纹,无不栩栩如生,心中便有些拿捏不定。
蒙古人虽然矫健勇猛,但到底仍是游牧为生,不比汉人那般安定富足。单说曾九这一件斗篷,在草原各部中,恐怕只有汗王子女才配拥有穿戴。十夫长瞧见她一个女子蒙夜孤身来此,穿戴又十分不凡,实在不像歹徒敌人,便放缓口气问道“你是甚么人来这里干甚么”
曾九仔细分辨了他口中喊话,听懂意思后,用夹生蒙古话回道“你们是克烈部的人么”
王罕正是克烈部的汗王。那十夫长听她口音,仿佛不像个蒙古人,但声音软腻娇柔,令人骨酥身软,实在是平生也未听过的动人,不由自主便答她道“是啊。你不是蒙古人罢”
曾九微微一笑,众人未见到她模样,却自她声音中听出轻盈柔美的笑意来“六王爷还在不在”不待众人警觉,她忽而抬起手,将发间帷帽轻轻摘下。
星光朦胧映亮了曾九的面容,她将雪白腮颊上的漆黑发绺儿一挽,以蒙古语缓缓嫣然道“我从中都来,我找六王爷。”
却说此时营地深处,一座宽敞豪华的大帐之中,完颜洪烈正与王罕之子桑昆、扎达兰部首领扎木合密谋杀害铁木真及吞并其部落。完颜洪烈此番秘密前来蒙古,一是为了借兵攻打大宋,二是为了瓦解分化蒙古诸部,为防走漏消息,才特地与桑昆等远离部落,在此商议大事。
几人约定好怎样分割铁木真的兵甲牛马,志得意满之际,不由齐齐大笑,却不知帐幕之外正伏着一个人,将他们的计策听得一清二楚。这人不是别个,正是自小在铁木真部长大的郭靖。
他听到这里,不免又惊又怒,正自全神贯注,冷不防身后有人拍了他一下。回头一瞧,见正是携他同来的道长,那道人正要托他肋下运轻功遁去,却听重重营帐自外而内忽起骚动。
二人不知何故,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便伏低身子等了片刻。
那道人适才偷听到梅超风正在四处寻江南七侠的下落,心中正自焦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