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绎放下了他的扇面,毫不遮掩地盯着林荆璞“况且你怎会不知,朕不是真的想吃鱼肉,而是要及时搅动这方湖水,让鱼儿都往我这边游,那另一头自然而然就会成一潭死水了。”
“我哪会知情,”林荆璞垂了睫羽,说“揣度圣意可不是什么好词。”
扇子上的牡丹被清波映照着,层层荡漾又映入林荆璞的眼底,波澜不惊,又美不胜收。
“你看一眼就能明白的事,哪能用揣度,何况心里憋着多不舒服,只管猜,只管说,就同以前一样。”
魏绎喉结微紧,大掌拢住了他的后颈,又唤了他一声“阿璞”
一条小鱼从竹篮里蹦跳了出来,一路蹿回到了湖里,鱼竿也被那鱼尾巴踢了一脚,一路滚了下去。两人都没理,袖子先缠在了一块儿,紧接着气息缭绕。
就在此时,只听得不远处一舟船上有人起了争执,林荆璞当即分了神,将视线移到了那一处。
只见一瘦骨嶙峋的书生气得船上的书牍都丢入了湖中,发指而骂“尔等当年口口声声、口口声声说要一同为复殷坚守心志,可为何如今背弃道义,竟还要来考取启朝的功名你们恬不知耻不配做君子”
旁边两名书生冷眼看他,讥讽道“裴先生何至于此,你这些年也过得不宽裕,没钱给你夫人治病。我家中老小数十口人的吃穿用度皆要钱财,我不科考做官,先生倒是给我指一条发财的明路。复殷复殷,嘴上喊又有什么用,殷朝哪能还有光复的那天你的子孙后代,难不成也要与你一样将书越读越穷”
另一人摆摆手嘲笑道“他夫人死了都没钱安葬,也娶不起新妇,哪来的子孙后代”
“千金难买书生意气”那裴先生气得浑身发抖“我裴凡便是饿死街头,叫人拧断了头颅,也不会踏进大启的考场”
身旁的人叹了一口气,规劝道“大殷佞臣无道,君主无能,启丰兵推翻暴政那是顺应天理,裴先生何苦执迷不悟若要以正统而论,那大殷的江山不也是五百年前从大周的手中夺过来的大周之前还有大商,谁说得清谁是正统谁是叛贼再说了,能者称霸天下,弱肉强食,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何必拘泥于哪朝哪代,何况如今的启帝年轻有为,重用文人,开辟新政,新朝才是大势所趋”
“再说了,连林荆璞都已归入启帝麾下,我们这些无名之卒,为何又不能随波逐流”
“你你们”裴先生脚下踉跄,若不是扶着船栏,险些便掉入水中。
林荆璞目色稍深,魏绎当即皱眉看了身旁人一眼,略有些不耐。
清风徐来,林荆璞瞥见了魏绎的姿态,缓缓放下了扇子,说“生死都经历过了,这不算什么。”
魏绎还是给身旁人使了眼色,很快,那艘小船便被官府的船只给赶远了。
这又才清静了。
魏绎换了个坐姿“犹记得去年博学科时,要凑齐一屋子人考试都难,还得让安知振出面招揽名士。可今年这道旨意一发,便招来了这么多人应试,并不都与你有关。”
林荆璞淡淡颔首“你这半年要端平的不止一碗水,治国不易,也算是颇有成效了,百姓的日子比之前要好过了些。”
这是科考在大启得以复兴的关键。
魏绎眉心稍舒,补充说道“三郡朝廷也开科设考,可惜他们只选武生,不录用文士,这也是一个原因。”
他顿了顿,继续说“再精干的文臣,也改变不了那帮人骨子里的东西,”魏绎在夜色中漫不经心地折了一支柳,背在身后,嘲讽道“他们错在认为自己只需要兵,需要一直能够长驱直入中原之境、不必依傍离江的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