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胥野起身,在太后对面的灯挂椅上入座,夹了一筷全须全尾的晶莹红虾放在口中,轻笑道“母后这儿的虾味道还是这样好。儿臣爱吃。”
他收敛情绪,眉眼温和,不见桀骜。
他又夹了一筷,却只放在顶出尖米饭之上,“儿臣六岁被接进宫,养在母后膝下时,您给儿臣吃的第一个饭就是这道。”
太后笑纹浮现,笑意不达眼底,嘴角弧度有些刻意,捻起酒杯,轻尝了一口,才道“哀家记得那个时候,你生母刚殁,你瘦得跟个猴子似的,晒的黢黑黢黑的,我将你揽到怀里时,你还吓的发抖,这一转眼,你也这般大了。”
徐胥野举杯相敬,“那时,从未有人待我这般亲近过”
他话没说完,自己先停了,也只是“那时”而已,后来太后亲子出世,她却又时时防着他。
就那一时温暖,他却也一直记到现在。
红泥火炉上温着热酒,热酒下肠,时下氛围实在是好,眼前的人又是他可以叫一声“母亲”的人,徐胥野忽然觉得身上难得的热了起来。
斟酒的是位生的极其侬丽的白面太监,徐胥野难免多看了几眼,他一向都知道自己这张脸过分美丽,眉眼精致胜于寻常女子,但眼前这位,却生生模糊了雌雄。
太监本也这般,不算雌雄,但这位单看外貌若说个高挑女子,也定然有人信。
“这位公公,生的倒好。”
徐胥野的随口一夸,让小太监正在斟酒的手狠狠一抖,透明酒液流到了徐胥野的玄色外袍上,他惶恐不安,是个胆子小的。
瑟缩着身子跪在地上,话都说不顺,“奴才苏迭远手抖弄脏了王爷的衣裳,请王爷恕罪。”
徐胥野还不急开口,太后已然迫不及待,“若说生的好,满汴梁哪里又比的上你。这小太监,哀家瞧着不错,便调过来伺候,就是胆子太小了。”
“母后取笑儿臣了。苏迭远,”他慢念这三个字,“我朝苏姓百姓倒是不多,你起来吧,母后看重你,下次莫要这般慌张了。”
太后这突然插话,是很明显的维护意味了,徐胥野不想破坏这难得的与这养母的好气氛,自然是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长成这样,就连手上都白嫩的很,比他手里的茧都要少的多,徐胥野看了一眼这两位,突然明白些什么。
什么样的太监能到殿内服侍,还娇养着,答案自是不言而喻。
徐胥野垂目喝酒,太后年岁不算大,久居深宫自然无趣,找位解闷的男人也没什么。
“胥野,今日找你来,有一事要说与你听。”
太后拍了拍手,殿口就进来五六个孩子,这些孩子有三、四岁的,也有八、九岁的,无一例外,徐胥野都有些眼熟。
他陡然变了脸色,太后这一出“先礼后兵”砸的他措手不及。
他蹙紧了眉,还未想出到底在何处见过,突然,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娃“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张扬着肉肉的小手,朝他唤着,“小野叔”
徐胥野搭在腿上的手猛然攥紧成拳,手背青筋凸出,刚刚那把身子熏暖的热气褪的一干二净,他头脚冰冷,心也凉了。
眼前这个女人,也仅仅是个毫无血缘关系的,时刻防范他的,高位之上的掌权者。
他桃花眼眸瞬间暗淡,胸口的钝痛不可言喻。
每次,都只是他留着那丁点的,她给予的关爱不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