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勋控制了饮酒数量,只是有些微醺而已,一会他还有事情要与王衍谈。
被仆人引到一个清净的院落时,他看到了一个清丽的身影,于是脚步立刻凌乱,人看起来也醉了许多。
“嘭”他艰难地脱了鞋,然后一屁股坐到了榻上。
王惠风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良久之后,见他不小心打翻了砚台,才施施然走了过去,将案几上写满文字的黄纸取走。
邵勋一把拉住王惠风的手。
王惠风一颤,心中有些不高兴,试图抽出手去。
“征战数月,餐风露宿,离朗朗乾坤又近了一大步。惠风,你说这天下还有多久能致太平”邵勋大着舌头说道。
王惠风停下了抽手的动作。
取了上党、河内,匈奴柔软的腹部悉数暴露于外,两国之间更是存在着巨大的国力差距,或许很快就要太平了
太平了,或许就没那么多人相食的惨剧了。
无助的老人、柔弱的妇人、懵懂的孩童,他们可以不用成为别人的果腹之物。
太平了,地方上就没有多如牛毛的贼匪了。
商人可以通行南北,学子可以游历山河。
太平的好处太多了。
她看向邵勋,叹了口气,就当给他一点奖励吧。
邵勋感觉到抽手的力度没有了之后,轻轻一带,竟然把王惠风抱了个满怀。
王惠风惊讶地看着他,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
邵勋眼神仿佛没有焦距,只看着王惠风,道“你要一直匡正我,一直匡正我”
“有时候忍不住要杀人贪得无厌的士人,凶狠残忍的胡人,怎么教都教不会的学生,太多了,太多啦”
“军士烧杀抢掠,屡禁不止。有时候有时候想想是不是算了,他们抛家舍业,为我打仗,图什么呢你要匡正我”
“杀的人越多,越觉得无所谓。我都能看见人头在对我笑,张方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吧”
王惠风心中刚刚升起一股羞怒,就听到这样的话,顿时停下了挣扎的动作。
邵勋搂得很紧,似乎越来越用力。
她茫然无措,诸般情绪在脑海中交织。
曾经的誓言、父母隐晦的暗示、与梁公在一起的过往,甚至还包括姐姐提起的一些事情,脑子几乎要炸了,情绪也变得波涛汹涌。
“嘭”邵勋一松手,直接倒在了榻上,似乎不胜酒力,睡过去了。
王惠风松了一口气。
方才脑中天人交战,差点就要狠下心来,把梁公唤醒,然后冷着脸拒绝他。
现在正好,不用她主动撕破脸。虽然不愿意承认,她还是有些留恋和梁公之间那种默契的感觉的。
她提建议,他欣然接受。
她起个话头,他就能猜到
她高兴,因为又为天下百姓做了一点事情。
梁公的眉头紧紧皱着,似乎睡梦中仍有解不开的忧愁。
王惠风伸出手,纤纤玉指轻轻抚上。
梁公紧皱的眉头渐渐散开,脸色看起来好了许多。
王惠风露出些许笑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眼前人。
现在可真老实啊。
谁能想到,一个能在数万武人面前跃马提戈的猛士,安静下来是这副模样呢
王惠风坐在榻上,轻轻托着腮,目光一直落在邵勋脸上。
邵勋紧闭着的双眼偶有轻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