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三日,细雨过后的邺城,格外清新、干净。
石勒在诸将簇拥之下,回到了这座久违的城市。
他耐着性子与官员、士人们寒暄一番,然后便回了府邸,此时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舒坦。”石勒没有丝毫形象地倚靠在坐榻之上,脸上难掩风尘之色。
亲兵搬来了饭食,幕僚们一人拿了个蒲团,席地而坐,开始吃饭。
石勒吃得很快,片刻后将碗一丢,喝茶漱了漱口。
“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啊。”漱完口后,他叹了口气,说道。
第一件事是兴办学校,以晋人为师,遴选将佐子弟前去学校,培养打理地方的人才,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事事依赖士族,不停地与他们讨价还价。
第二件事是修订九品官人法,让地方州郡选举贤良,并侧重寒素、豪强等出身较低之人,同样是削弱大士族的影响力。
第三件事重新统计诸郡户口。现在的户口统计简直是笑话,远远小于实际人口,事实上这个问题在后汉年间就很普遍了。张宾认为哪怕只能多清查出几十万人,比原来都是进步的,他深以为然。
统计户口是颁定租赋的前提,如果能实行,那么就不用与士族一直虚与委蛇了。
第四件事删减律令。
这一条石勒深有体会。法令严苛,又十分繁冗,老百姓一不小心就触犯了,代价往往难以承受。他觉得应该删去一些不合理、不人道、太过繁复、过于严苛的律令,让百姓松一口气,这样也能变相安定社会,利于统治。
四件事外,其实还有劝课农桑。
这件事他一直在做,但只做了一半,即给跟随他起家的那七万余步兵分田、分房,令其自种自收,闲时操练打仗。
至于这些人之外,他就管不了了,暂时也没那个精力去管,而是委任给士族豪强统治。
为此,他下令子侄辈及将校与河北、并州士族结亲,彼此加深关系。
公允地说,再给石勒几年时间,让他把这五件事一件件开展,并深入推行下去,他还真就在河北站稳脚跟了,“河北盟主”唾手可得,就像“河南盟主”邵勋一样。
这年头做事,脱不出这几条。
无数人帮忙总结出来的经验,伱想另辟蹊径,往往弄巧成拙。
政策必须贴合三样东西一、生产力水平;二、时代传统和价值观;三、外部和内部环境。
离开这三样瞎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石勒想做的五件事,其实都是靠谱的,这或许也是他能成功的因素之一。
但他没有这个时间了,因为有人不想给他机会。
那个人十分凶残,对在历史上证明过自己的人盯得很紧,必欲杀之而后快。
这就是命,没有办法。
“邵勋到哪了”感慨的一瞬间,石勒曾经露出过些许软弱,但现在又坐直了身子,将不合时宜的情绪排除在外,沉声问道。
“最快后天就能抵达长乐县。”张敬放下碗筷,抢先说道。
“长乐县如何”石勒问道。
“挡不住。”张敬老实回答“或许只能在安阳想想办法了。桃豹派了数千人南下,守御此城。”
“数千人”
“桃豹不是很想守安阳,他想在邺城与邵勋大战。”张敬看了石勒一眼,说道。
石勒若有所思,但现在不是管这些狗屁倒灶事情的时候,只见他思考了一会,道“这也不算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