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矣,此诚为都城之巨防。渡桥而南,临拊洛京,在咫尺之间;渡桥而北,直趋上党、太原;东北而行,达邺城、燕赵;西北入轵关,至河东、平阳。此桥若成,刘聪怕是只能重修轵关,以做防御了。”
两位朝官手拿羽扇,背对傅祗,对着大河指指点点。
天下事,仿佛尽在羽扇纶巾之间,没一点难度。
“知易行难。”傅祗低语一声,踟蹰而去。
两位朝官听得声音,慌忙转身,见得司徒,立刻行礼,然而傅祗却已远去。
傅祗又回到了河祠内。
太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夜幕渐渐笼罩大地。
祠堂之中,烛火已经点了起来。
明灭不定的火焰之中,原本颇为和蔼的神像,竟然显出了几分狰狞阴森之色。
是冤魂太多了吗
傅祗无力地坐在蒲团之上,瞪大眼睛看着神像。
神像越来越模糊,似乎还笼罩了一层血色。
不知为何,傅祗突然间就悲从中来,想要流泪。
太康十年盛世梦,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
天下本不该如此啊
天灾连绵,人祸不绝。
所有人都疯了,杀来杀去,杀个不停。到了这会,怕是只能以杀止杀了,通过感化收服别人已不可能。
夜渐渐深沉了。
傅祗静静坐着,心灰意冷,难以自制。
他知道,这辈子可能都看不到恢复河北旧土的那一天了。
“贼人来啦”河渚北侧,瓦罐被踢翻的声音响起,进而有人大声喊叫了起来。
“噹”钟声响起。
戍卒们披挂上阵,在幢主的带领下,气喘吁吁地奔到北岸,与刚刚下船的贼人杀作一团。
贼人来得比较多,而且不再是虚应故事了,比前几次夜袭认真了许多。
可能是因为他们已经摸清楚了河渚上的虚实,可能是北岸来了什么大人物,严厉督促,谁知道呢
守军拼死抵挡,无奈队伍中新卒过多,只厮杀了一炷香的时间,就开始步步后退。
敌军大声呼喝,趟着齐腰深的河水冲上来。
船上还有人掣出步弓,朝有火光的地方射去。弓弦一响,往往都能制造一两声惨叫。
“尔母婢,这次来的是什么人”幢主挥舞着木棓,将几名快要上岸的贼人扫落水中,神色间却惊疑不定。
弓弦声再度响起,十余支长箭袭来,将守军不多的弓手射翻在地。最后一支箭好巧不巧,正好射中了幢主的手臂,让他忍不住痛哼了一声。
上岸的敌人越来越多。
守军新卒已经开始溃散了。
反倒是那些民壮役徒们大吼一声,拿着铁锹、铁镐、木矛、大棒冲了上来。
他们的家人还在岛上,这时候却不能退了。
双方在河岸边激烈厮杀起来。
夜色之中,痛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胆子小一点的人怕是要吓尿。
乌云被风吹走,露出了半个月亮。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那四处飘飞的鲜血。黑暗之中,暗红无比,望之不似人血,倒更像九幽之下钻出来的鬼魅身上的黑血。
一腔血勇终究抵挡不了敌人凶狠的攻击。
役徒们厮杀片刻,也坚持不下去了。
“去墙后守御。”有人嚷嚷道,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