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也该回府去的。
无论再如何厌恶,每年除夕,他都要回裴府,他理应去祠堂为母亲的牌位奉香。
但他不想回去,只在这空无一人的司卫中坐着,仿佛要坐到天荒地老。
青枫一进门瞧见的就是这幅景象。容色俊秀的年轻人身影陷在暗色里,没了平日的锋芒,眉眼间几丝倦然。
脚步微一迟疑,裴云暎已听见了动静,抬眸朝他看来。
“回来了”
“是,大人。”
青枫进门,疾步走到裴云暎身前,从怀中掏出一封密信呈上,低声道“大人,所有能查到的有关陆家的消息,全在这里了。”
“嗯,辛苦你了。”
前些日子,因太师府举止奇异,裴云暎让青枫亲自走一趟常武县,打听陆家的消息。
常武县与盛京相隔千里,青枫快马加鞭,中间换了水路,总算是在除夕这日赶上回来。
裴云暎低头,拆开手中密信,青枫见他抽出密卷,忍不住开口道“常武县陆家在一年前家中活人尽数死绝,陆家宅子被烧毁大半,属下进宅搜寻,没发现什么线索。”
裴云暎目光微动。
青枫低头,想到自己打听回来的那些消息,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因任务来得匆忙,青枫到了常武县后,不敢歇息,立刻着手查探起来。
常武县很小,统共没几条街路,街坊邻人都相熟,打听起来并不费力。加之陆家发生的事在常武县传得很广,青枫在常武县呆了没几日,就把陆家的消息打听得七七八八。
陆家老爷陆启林是常武县一介普通教书先生,生活清贫,陆夫人李氏有个杂货铺子,素日里卖些小杂货。二人膝下共有两女一子,大女儿陆柔在两年前嫁到京城卖窑瓷的柯家,一年后因病故去。次子陆谦一年前在京因凌辱妇女、盗窃财物入狱,后被处以极刑。
陆启林得知次子入狱后,赶赴盛京,但在水路途中偶遇巨浪,船只倾覆,尸骨无存。剩下的陆夫人李氏短短时日里丧女丧子丧夫,一夕疯癫,在夜里打翻油灯,葬身火海。
常武县的人提起陆家一门,半是唏嘘半是畏惧,只道“陆家一定是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怎么邪门成这样”
青枫很清楚,陆家的确是冲撞了,但冲撞的不是邪物,而是得罪了人。
这是一桩灭门惨案。
裴云暎仍看着手中密信,看着看着,眉间一蹙“刘鲲”
这信上还提到了刘鲲。
青枫道“刘鲲是陆启林的表兄。”
刘鲲是陆启林的表兄,当初就住在常武县陆家隔壁。只不过很多年前,刘鲲就带着一家老小去了盛京谋生。
这消息很难打听,因为刘家人离开常武县太早了,八年前常武县生了场时疫,病死无数,后来年轻一点的甚至都不知道有个刘家。
裴云暎定定盯着手中密信,眸色隐晦不明“所以,刘鲲亲手将侄子送进牢狱”
“是。”
听闻陆谦犯事后被官府缉捕,是刘鲲举告了陆谦的藏身之所。之前还没什么,当知道刘家与陆家这层关系时,再看刘鲲这举动,难免有些唏嘘。
裴云暎淡淡道“原来,是为这个。”
望春山下死状凄惨的那具尸体、刘家兄弟流放的悲哀下场、王春枝的疯癫痴狂原来仇怨症结在这里。
倒真是,一报还一报。
他垂眸,目光落在密信最下方的字行上,那里,记录着陆启林的小女儿,陆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