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出现得突然,惊了杜长卿一跳。
紧接着,有窸窸窣窣声响起,屋中深处床榻上,隐隐坐起一个人影,人影动了动,像是偏头看向陆瞳二人,又问了一遍“谁啊”
嗓子哑得像副破锣。
杜长卿蹭到窗户边,将窗户用力打开,更多的光涌了进来,一半洒到屋中榻上,将榻上人照得清晰了几分。
床榻很旧,底下垫了干稻草,上头胡乱堆了几床脏被褥,一个穿破单衣的中年男子拥着被褥坐在榻上。这人约莫四五十出头,发丝掺了灰白色,凌乱堆在头上,像是几日没净脸,胡子拉碴,听见动静,男人抬起眼皮子,露出两只微微发红的眼睛,倒没有生气,只是醺然开口“找谁”
活像酒还没醒。
陆瞳往前走了两步,开口“请问,可是苗先生”
雅斋书肆的洛大嘴说,此人素日里独来独往,嗜酒如命,旁人与他都不熟,只知道他姓苗。
听见“苗先生”三字,男人目光清醒了几分,盯着陆瞳看了半晌,才道“找我干什么”
杜长卿脸色有些不好看。
这人看上去潦倒窘迫,屋中到处都是酒坛,看上去像是那些流连坊间的酒鬼赌徒。青天白日也一身酒气,瞧他说话的姿态语气,不像是什么正经人。
陆瞳却恍若未觉,只从袖中摸出几张卷册“我从雅斋书肆无意买到几册书卷,书肆店主说,是先生所书。”
她把那几张薄薄纸卷展开,封皮上盛京太医局春试历年卷题精解几个字格外醒目。
男人看了看卷册,又看了看陆瞳,似不明白陆瞳此举何意。
“我想再买一些先生的书作。”陆瞳道。
话一落地,男人愣了一下。
那张蓬乱脏发下的眼睛中似乎有什么神色飞快掠过,然而很快,他就嗤的笑起来,抓了抓头发道“开什么玩笑,这东西我照别人家抄的。”他两手一摊,撇嘴道“就这几张,没了。”
杜长卿轻咳两声,用眼神暗示陆瞳可以离开。
虽然不明白陆瞳为何非要执着找到这人,但看起来这人的确不像是懂得药理医经之人。哪个大夫会大白日将自己喝得烂醉,连毯子破了脏了也不知道洗一洗。
陆瞳站在屋里,看着榻上那人扔下拥着的被褥,低头寻床下的鞋,沉默片刻,道“我想请先生教我医理,通过来年太医局春试。”
此话一出,屋中骤然一静。
男人找鞋动作僵住,许久,缓缓抬头看向陆瞳。
陆瞳静静望着他。
一点日光从外面照进来,照亮窗前地面。那张粗糙的、生了细细皱纹的脸和屋里地面一样,泛着点湿冷的污垢,是张看起来颓然潦倒、平庸到近乎油腻的中年男人的脸,满脸写着黯淡憔悴。
有一瞬间,陆瞳觉得那双醉醺醺的眼睛亮了一下。
但很快,那点光芒就熄灭了。
男人弯下腰,找到两只被踢到一边的鞋穿上,扶着床跳下地。他有一只腿是跛的,走起路来一瘸一拐,走到屋里桌前,翻出一只烂铁锅,从另一边布袋子里舀出半碗米倒进,又在水桶里舀一瓢水,就在屋里开始生火煮粥。
他开口“姑娘这是找错人了吧,我又不是大夫,帮不了你。”
陆瞳道“我瞧先生门前种了不少药草,若无打理,长不了这样。应当是懂药理的。”
杜长卿目露惊讶。
这破屋门前快把门淹了的杂草是药草
他虽不会瞧病,但这些年在医馆耳濡目染,普通药材还是能分辨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