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音的目光扫过全场,待看客们安静下来时,将指尖抚上丝弦。
不疾不徐的乐调自她指尖流泄而出。
看客里有识货的,听着这清雅曲调,细细打量舞台上与寻常见惯的琴外形迥异的锦瑟,不由低声道“外教坊真是长进了。这样好的瑟,我只在宫里的宴席上听过,外头能弹成这样的并不多。这位姑娘能学到这本事,恐怕家学渊源。”
“是啊,难得在外教坊碰上有人弹瑟。”
同座之人见台上美人正当韶华之龄,生得姿貌出众,又有这般技艺,不由暗生激赏之心。
便是不太懂行的,听着这平素极少碰见的清雅乐调,且衬着雪满京城的景致,亦不免沉浸其中。
满场看客多被曲调牵系,直到有人忽然道“这曲子弹得不过尔尔,是头回登场吧”
声音不高不低,却格外突兀。
在人家弹奏乐曲时贸然出声贬低,这举止实在无礼之极。
当即有人暗自皱眉,看向声音来处,想让随从过去提醒一声,莫让对方搅了这清雅乐调。
瞧清那人长相时却又呆住了。
未用屏风围挡的茶座颇为宽敞,几位随从恭敬侍立,中间被拱卫的那男人锦衣华裳,翘着脚半躺在椅中,不是顾文邵是谁
相爷最心疼的次子,当今太子的亲表弟,年纪轻轻便在吏部如鱼得水,满京城的高门子弟谁不认得他
又有谁敢得罪他
原本劝阻的言辞立即咽回了腹中。
座中看客众多,哪怕有为澜音抱不平的,瞧清楚说话的人是顾文邵,就都不敢言语了。只暗中揣测,想着相府公子身份贵重,平常都在雅间赏曲,甚少在外露脸,今日来这一出八成是跟着小美人有过节,特地来砸场子的。
于是更不敢掺和了。
顾文邵清楚这些心思,喝了杯酒,又道“手艺生疏得很,还得多练练才行。”
满场雅雀无声,澜音指尖抚着丝弦,音调曲意并未错漏半分。
她当然听到了那声音。
要说没半点影响,自然不可能。
外教坊属宫廷管辖,绝非京城里的寻常乐坊可比,茶酒雅座比别处贵了不知多少倍。能来这里观舞听曲的非富即贵,行止也文雅些。登台之前,从没有人告诉她,外教坊里竟会有在别人弹奏时故意闹场子这般粗鄙的行径。
刚听到那句话时,她也十分惊诧。
但既然碰上了,便无从躲避。
澜音很快就压住了心绪,不去理会那聒噪无礼的声音,只认真弹奏自己的曲调。后面顾文邵又捣乱了两句,她也全当耳旁风。
金音清雅,丝弦流波,原本舒缓的乐声渐而激昂,穿楼而出,激荡人心。
最后一个曲调落下,余韵悠然。
有人沉浸其中,待回过神时就想鼓掌叫好,却听顾文邵道“弹得有些敷衍了,多练几回再来吧。这把瑟做得不错,可别糟蹋了。”
故意抬高的声音,轻易压住了才刚出口的叫好声。
看客中有想鼓掌称赞的,被这声音一提醒,才想起来这小美人招惹了相府公子,这会儿自家若捧场,岂不是故意跟顾文邵作对
平白得罪相府的人,没那必要。
众人各怀心思,场中陷入诡异而尴尬的安静。
澜音将双手收回身前,终于将目光投向了顾文邵。
方才专心抚奏,她不愿为闲杂人分神,哪怕对方连连挑刺,也不曾多瞧一眼。此刻循声瞧过去,见顾文邵身上颇有几分沉着贵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