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顾雨峥面色不改,那层霜不见踪迹了,但他的眼底依旧平静。
班主任拍拍他肩膀,压低声线,颇有些讳莫如深“明年六月,金榜题名,老师觉得你的名字可能出现在门口的状元榜上。”
说罢,手上力道变重,还要加上几句“安抚”“如果是别人,我不会说这种话,怕给太大压力,但你老师觉得这点压力,你受得住。”
顾雨峥的目光原本停留在某处,听到这里,缓缓上移,最终与班主任对视。
他其实从来听不进什么激励,也不信什么鸡汤,豪言壮志在他看来更是一文不值的东西,事以密成,事情要靠做,而不是靠嘴巴喊。但今时今日,他忽然很想立个据,哪怕就当心理暗示也好。
顾雨峥嘴唇微动,声音很低“不是可能,老师。”
班主任显然没听懂“什么”
“不是可能,是一定。”
课间操的音乐声已经从操场那边传了过来,好像蒙了一层布,不清晰,但顾雨峥说话语气笃定,似能一刀划破这朦胧,干净利索“我一定会在那张榜上。”
话说出口,连自己都有些恍惚。
他好像从来没有这样锐利过,也从没有这么强烈的渴望,迫切地想做成某件事。
那天晚上他在爸妈房间外“不小心”听到楼颖说的那番话,一时间不知作何反应。理智告诉他应该迅速离场,当做无事发生,如从小到大爸妈给他的教育那样,别人的人生自有别人负担,哪怕是父母。
管好自己就可以了。
他们试图用这样的价值观训导顾雨峥。
独善其身是这个时代人人传颂的美德。
但很遗憾,顾雨峥能应付很难的考试,却唯独学不会这一项。
楼颖从房间里出来,下楼,看到顾雨峥站在客厅喝水,背对着她,楼梯廊灯在脚下投出方寸之地的亮,顾雨峥站在方寸之外庞大的黑暗里。
她疑心儿子是不是听到了什么。
可顾雨峥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嘱咐她早点睡,不是有严格的生物钟吗现在已经很晚了。
楼颖转身刚要上楼,却忽而听见一声“妈”,很轻,像是不足婴儿发出的第一声啼哭。
这让她猛然想起很遥远的事情自己生顾雨峥的时候很不顺利,最后顺转剖,孩子因为状态不佳,刚出来就被抱走进保温箱,她和顾远每日都去看,隔着透明玻璃泪流满面。
那时她在想什么
她想,我的孩子,一定会健康平安地长大,会拥有最多最多的爱,不仅仅来自爸爸妈妈爷爷奶奶。
她会告诉他,你来到的这个星球还不错,这个世界有许多善意,只要你愿意真心待人,别人同样会以真心回馈你,不要怕被伤害,永远不要因为恐惧而止步不前,封闭自己。
天地很大,岁月很长,好人永远比坏人多,爱永远比恨更强。
所以,快快好起来,亲眼去看看,妈妈说的是不是真的。
这些都是那时的楼颖想告诉儿子的,那时的她家庭和睦,人生顺遂,看世界的眼光总是广阔而明亮。
但现在。
心里忽然被一股焦躁的虚无填满,好像电视台丧失信号后的雪花点。
楼颖脚步停在楼梯上,紧攥扶手,疑惑开口“你喊我了吗”
顾雨峥从黑暗处走到那一隅光亮里,站定,仰头看她“没。”
“睡吧,妈。”他说。
荣城一高有“送考”的习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