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不可能。”顾影摇着头,“顾德珍会游泳。”
顾德珍老家在内陆,天生怕水。但她会游泳,是因为她工作的夜总会从英国引进了美人鱼潜水,她身段姣好,被老板点去学。小城市的客人们几时见过这种上身穿内衣,下身一条修长妩媚鱼尾的玩法,疯狂地洒钞票,铺满了顾德珍的鱼尾。顾影上学的第一份学费,就是这样挣出来的。
在密闭的玻璃水箱里,即便带着潜水器,也会有濒死的体验。顾德珍每一次下水都很害怕,但是为了女儿的学费,她要克服,要微笑,要美丽动人。
顾德珍见过的世界不够大,在她短浅的眼界里,只有读书,才是顾影改变命运的唯一出路。她见过她服务的那些客人的妻子和女儿,好体面,无忧无虑,像生活在天堂里。她虔诚地相信,只要让顾影读书,她也有机会过上这种生活。
后来她遗憾地发现书中没有黄金屋,顾影读的生物学,是天坑、是牛马、是清贫奉献一生。读了十几年,是耶鲁剑桥的博士又怎样,只有名头好听,顾德珍一辈子都没能靠女儿过上几天她幻想中的好日子。
她有什么立场去指责顾德珍贪图沈家的富贵
她是个软弱的女儿。
顾德珍想要钱,那就去挣。
想要她做沈家的契女,那就去做。
一点点事情,为什么要和她翻脸
如果去年没有和她断绝关系。
如果在更早之前,她注意到顾德珍得了心病,多花一点时间陪她,不让别的男人趁虚而入。
如果今天早上,接了她的电话。
如果她再来的早一点,只用早一点点,就来得及将顾德珍从淤泥里拉起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顾影抬起头,瞳孔黑暗,似乎透不进半点光线,“让我过去,不亲眼看见,我就不相信。”
函姐目露不忍,拉住她,“小姐淹死的人,不好看。”
“让她去吧。”黎宛央轻声,“没有人会害怕母亲。”
警戒线在顾影面前降下,医生戴着无菌手套,将白布卷折到顾德珍胸口下方。
顾德珍的眼睛没有闭上,圆睁着。皮肤苍白肿胀,头发之间夹着泥沙和水草。
函姐低声告诉她,“这方池塘水深很浅,下面的淤泥却很深。顾女士失足落水后,惊慌失措,越挣扎,反而越陷越深。她是被淤泥堵塞住口鼻,窒息而亡。逝者已逝,小姐,请节哀。”
顾影伸出手,一点点理顺她打结的发丝。耳窍里面流出的污血打湿了指腹,她不嫌脏,一遍遍为顾德珍擦干净。
天好冷,顾德珍在荷花池底下的时候,是不是也觉得很冷
所有人静静等着她做完这些,将白布重新合上,为顾德珍落下人生的帷幕。
她是孤儿了。从此以后,她不再有童年,不再有人为她承载过去的记忆,记得她在世上的第一声哭、一声笑、第一次走路,第一声“妈妈”。
她不再有来路,要独自去面对未知艰险的人生。
函姐扶起她,“小姐要保重,顾女士的后事,还需要你来操持”
顾影打断她,“后事你们只是想要立刻抹杀这些证据而已。我不允许。我要报警,调查经过,找出凶手。”
空气陡然一静,此后只闻凝重雨声。雨滴一颗颗沉重落在池塘里,时而有荷杆折断吱呀声。
顾影的眼神掠过沈家的主人们,盯着厅堂最深处瑟缩的大太太,一字一句,“要凶手一报还一报,血债血偿。即便你们是沈家,只手遮天,我也会报警、上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