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八,陈伯康在寿春知县陶春来的陪同下,出城巡视庄稼病害情况。
一行人自县城出发往北十里,直走到了淮水畔,入目所及,本应苍绿的麦田已提早一月尽数变作枯黄。
这颜色并非代表自然成熟的金黄,而是染病不治后的枯萎。
陶春来原为中枢言官,后主战一派在朝廷被秦相等人清洗,陶春来贬谪至边地任一县知县。
即便仕途蹉跎,依旧改不了火爆脾气
他与陈伯康本就是旧识,后者在秦相得势后,迅速改换门庭,令人不齿。
此时也不管两人官阶悬殊,开口便不客气道“陈大人昨日运来粮食六千石,却又不肯平价发售,莫非也要跟着万俟大人的岳丈吃些残羹冷炙”
陶春来自然知晓沿江几县的乡绅联手控粮的情况春荒二三月,本是一年中粮价最高的时候,偏偏江畔寿春、长丰、定远三县又在此时爆发了严重病害,
以罗金义为首的乡绅一边大肆搜刮市面上仅存不多的粮食,一边动用各自关系封锁粮道,不允外地粮食往几县贩运。
如此情况下,恐慌情绪迅速在市面上蔓延,不管缺不缺粮食的人家,都展开了疯狂抢购。
耳听陶春来言语间讥讽甚浓,陈伯康也不动气,只问道“如今你县粮价几何”
“往年春季,一斤最贵不过十二三文,昨日傍晚,粮价已升至二十七文且许多粮铺已无粮可售误国蠹虫,想要沿江四县百姓都卖身与他们作奴作婢么”
陶春来越说越急
也是,早在二月间,他已上表朝廷,提及当地病害,想要朝廷划拨粮食赈灾。
朝堂议起此事时,却有人说,淮南安定,既无流民、又无贼寇,可来灾赈
陶春来气的不轻他要求赈灾是为了肉眼可见的未来数月作准备,二三月虽粮价飙升,但借助去年存粮,总还不至于大面积饿死人。
可这茬病害已将当地庄稼毁坏殆尽,眼下是没流民,但再过一个多月没有新粮可食,到时不乱才怪
上头大人那意思却是,没乱的时候别逼逼,乱了以后才有资格说赈灾平乱
陶春来不忍眼睁睁看着治下酿出动乱,前些日子自己出资一部分,又发动当地乡绅商人捐资,准备从外地购粮。
可钱还没凑齐,便有乡绅联名上书,说他邀买人心、盘剥士绅
此事无果而终,陶春来得来朝廷训斥的旨意。
是以,近来窝了一肚子火气,借机喷到了陈伯康脸上。
陈伯康颇有几分唾面自干的定力,被下属阴阳怪气也不恼反倒是一旁的学生田轻候替老师不值
这陶春来骂的爽快,却不知恩师为了讨来这六千石粮食,在人前扮猴
且罗金义那帮乡绅岂是好糊弄的
他们本就是想让江畔几县缺粮,好等到五六月份收网,将几县搜刮干净。
前日,恩师派马超接收了卖官鬻爵换来的六千石粮食,运来了寿春县。
可昨日下午,粮食刚在寿春入库,罗金义家的管家便找上了门,询问将这批粮食运来寿春意欲何为
并一再交代不可提前售粮,需等江畔四县乡绅一起行动。
那咄咄逼人的架势,简直没将老师放在眼里
田轻候很是替两头不落好的陈伯康憋屈
这边,陈伯康极目眺望毫无生机的连绵麦田,突然问了一句,“季盛,百姓能熬到五月么”
陶春来耳听陈伯康唤了自己表字,小有感慨,当年他们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