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已困苦的生活,老天也凑热闹。
前年,一场洪水席卷淮水南北,大灾之后,霍丘县最后一批勉力支撑的自耕农彻底破产,全县百姓除了吏人、商人、乐倡外,几乎全数沦为佃农和士绅奴仆。
不知怎地,陈初突然想起只见过几面的苦命岳母,听猫儿讲,岳母临死前几日,还心心念着要逃往大周
可这大周,就真的是一片乐土么
于此同时,霍丘县衙后堂。
丝竹之音靡靡,婉转歌喉颂一首盛世华章
“临东皇,万物昌。君陶唐,宣重光物无夭札人无伤。人无伤,繄元良。锡以景福滋瀼瀼,吾君欣欣臻乐康”
本县勾栏当红娘子,半抱琵琶,坐居中央。
模仿魏晋风流名士的霍丘乡贤分席而坐,或频频抚掌赞叹,或如狂士一般斜倚梁柱。
上首,并坐两人,鸡皮白首那老者捋须含笑,正是霍丘大佬罗金义。
面容清矍那中年,闭着眼睛,随着音乐节奏摇头晃脑,这位却是新任淮南西路经略安抚使陈伯康。
一曲罢了,似乎已沉醉其中的陈伯康还在前后摆动着身体,一旁的罗金义不由低声唤了一声,“陈大人陈大人”
“哦奏完啦妙哉妙哉”
陈伯康猛然惊醒,见罗员外正在看着自己,赶忙抬手行礼,却一不小心衣袖带倒酒杯陈伯康忙去扶酒杯,大袖却又浸在了菜汤中。
一时间,手忙脚乱,好不滑稽。
就连与他隔了两级的霍丘知县娄喻兴也看的直皱眉头。
下方士绅更是低低发出几声窃笑。
即便这陈伯康是一路安抚使,众人也有些瞧不上他,不止因为他此时的蠢笨表现,同时也因近些天来他过于频繁的来往霍丘
不就是因为罗员外在这儿么,你好歹是名四品地方大员,如此巴结这罗员外,太不体面了。
即便他是大理寺卿的岳丈,也未免太过。
陈伯康却像完全没有感受到各种意味难明的眼神,先拍了一通远在临安的圣明天子马屁,又一阵肉麻恭维大理寺万俟大人
在罗员外面前夸他贵婿,就是夸罗员外。
直到罗员外被添的露出了羞赧笑容,陈伯康才终于转入正题,提起了去年霍丘县欠下的粮税
自前年大周绍兴九年淮南水患之后,淮南西路沿江数县就再没上缴过粮税。
并且,陈伯康到任后,同样上表朝廷请求免去去年粮税。
你都请求朝廷免除粮税了,却还向士绅提起此事,不明摆着想从他们这里捞一笔么
大伙不动声色,都看向了罗金义。
罗金义也就是看在这姓陈的知情识趣,才没给他甩脸色,思索了片刻后,却道“陈大人也知,前年那场大水后,霍丘受灾严重,至今未能恢复元气。粮税属实难筹啊但我罗家念在大人辛苦奔波,愿缩衣节食省出百两纹银”
有了罗金义的表态,下方各家也纷纷开口道“哎,我家小女即将出嫁,那我便从嫁妆里抠出五十两交与大人吧。”
“我家有几件字画可当纹银三十两,愿一并交与大人”
场面怪热闹,可这么多人加一起,也没凑出五百两。
也就是给罗员外面子了你陈伯康就算官大,空口白牙一张嘴便得来四五百两银子,还不行么
可陈伯康却苦着一张脸,似乎是嫌这点钱不解渴,只见他思索一阵,忽然朝罗金义腆脸笑道“罗员外,寿春县有县丞出缺,本官有举荐之责,却新来宝地,对淮南才俊知之甚少,员外可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