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末。
黎明前最暗的时辰,各级朝官起床后,战战兢兢出门上朝。
今日凌晨,城内动荡隐约可闻。
半个时辰前,甚至听到了甲士撞开某些大人府邸捉人的动静
自不必说,被捉的一定和楚王不对付。
晨风中血腥仍在,宣德门前被紧急垫了一层细沙。
作为投靠了淮北系的官员代表,范恭知、张纯孝面色凝重
礼部侍郎杜兆清猜测,两位大人应该和自己一样,昨夜之前并没有得到通知,甚至同样没想到楚王会下手如此狠辣。
是啊,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但王侯一怒,却是血流漂橹
今日,朝官比平日少了三成左右,但仍和以往一样,在宣德门前分成了两派。
一边以范、张、蔡源为中心,也是杜兆清要过去的地方,此时三人身边多了些中间派,一个个神情紧张,不少人在凉爽秋风不住擦汗。
显然是被吓坏了。
而另一边,只有一人今日身板格外硬挺,却也显得格外孤独的礼部尚书许德让。
杜兆清看了一眼这名面目平静、白须迎风拂动的老者,由衷生出两分敬意
卯时整,楚王至。
自有成群官员上前见礼,片刻后,宫门大开,群臣正了正衣冠,鱼贯入内。
大庆殿,御台之上的嘉柔一双丹凤美目布满血丝,昨夜应是没有睡好。
下方,百官无一人发言,他们都在等,等陈初出列奏明昨夜之事,并论出曲直对错,接下来再由嘉柔或情愿、或被迫的表示认同楚王之言。
利于楚王的事件定性,大约就会这么定下来了。
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陈初尚未开口之时,许德让却却一个错身,自群臣队列中站到了大庆殿正中,只见他手持笏板,面朝嘉柔高声道“殿下昨夜楚王纵兵杀害乡绅、官员,全然视国家法度于无物,此次若不能将此獠绳之于法,这千里江山便要姓陈了殿下,请除国贼”
大庆殿内登时静可闻针。
谁也想不到在如此局面下,许德让竟还敢对楚王贴脸开大你不想活了么
便是嘉柔也没想到许德让这么猛,吓得赶紧朝他疯狂眨眼,示意许德让不要再说了。
她倒不是担心自己,她担心许德让后者在父皇刚登基时,做过几位皇子皇女的老师,虽说当年他对嘉柔也谈不上多上心,但终归有师徒之名。
再者,如今朝廷满堂朱紫,要么早早投靠了楚王,要么明哲保身,遇事三缄其口。
只有许德让始终站在刘齐的立场上,私下安慰、鼓励过嘉柔,也为嘉柔出谋划策过,嘉柔不禁对这位老师有些心理层面的依赖
此时,楚王身上血腥未消,嘉柔自是担心许德让丢了性命。
一旁的工部尚书鲁朝季瞟了一眼陈初,急忙出班,朝许德让斥道“许尚书你是老糊涂了吧楚王素有仁名,怎会屠戮士绅你莫要听风便是雨”
说罢,鲁朝季又转向嘉柔,奏道“殿下礼部尚书许德让年老昏聩,已不能升任尚书之职请殿下命其去职告老”
陈初、蔡源站在臣班之中,没有任何表示。
范恭知、张纯孝,乃至嘉柔都松了口气鲁朝季明着要嘉柔罢了许德让,其实是在保护他。
告老还乡,终归还有起复的机会,便是回不了朝廷中枢,也能安稳过了余生。
总好过被陈初杀了。
不料,许德让却是一阵放肆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