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平直挺挺躺在榻上,注视着窗外的晨光,整个人都变成了灰色,仿佛一只摊平的咸鱼。
他早该想到的,像曹老板这样每日整兵训练,还喜欢仰卧睡觉的人,怎么可能会不打呼噜
“哈啊”种平打了个哈欠,慢慢从榻上坐起来,掐着自己的鼻根,试图保持清醒。
曹操的确很是体贴,寅时晨起后,念着种平还在“熟睡”,特意没有唤婢女服侍,自己换好衣服。
他回身帮种平掖好被子,复将烛火吹熄,随后轻轻托着门推开离去,全程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曹操刚离开,种平便睁开眼。听了一宿的鼾声,他压根睡不下去。
只是曹操实在诚意太甚,种平不忍拂了这番好意,装作睡得极香罢了。
硬生生捱到晨光入窗,种平抚摸着曹操帮他掖实的被子,不由得微微出神。
“郎君尚在休息,先生请稍待。”
屋外传来檀女的声音,种平下榻穿上布靴,猜出门外之人应当是前来与他商议水利的戏志才。
他也不唤檀女入内服侍,自顾自洗漱干净后,朗声邀请“平虚右以待,戏先生直接进来即可。”
门外帘影微动,种平第一眼看见的是挑起布帘的竹扇,随后是便是搓洗得有些发黄的衣角,看上去应当是粗麻布料。
随着那人进入屋内,种平鼻翼翕合,嗅出股清淡的酒味,并不冲人,反而透着麦芽的香甜气息。
“戏忠,戏志才,见过太史令。”
戏志才含笑作揖,略微躬身片刻,随即起身,姿态写意。种平一时间竟幻视出那些壁画之上的魏晋名士,率真任诞而风流自赏。
这人合该与“轻裘缓带,不鞋而屐”相配。
“太史令所绘农具,忠已命人改造出数份,送至司马处,只待试用。忠以为,此物既是太史令改良,如何使用还需太史令指导才是”
“平正有此意,愿亲试于田间,以观其效。同时考察地形,修整水利。”
种平随意卷起下裳,盘腿坐在榻上。戏志才身上有种神奇的氛围感,让人聊着聊着就放松下来,不由自主卸下心防,跟对方亲近。
“戏先生请坐。”
戏志才见了种平如此失礼之举,不仅没有半点不适,反而坦然脱下麻履,赤脚上榻,学着种平的样子盘起腿。
“太史令对于修渠建坝之事,也有独到见解”
他这会儿倒是显出几分讶异,不是戏志才不相信种平,实在是对方年纪太轻,又生在长安,不曾有务农经验。
突然听得种平话间意思,他对于水利之事似乎颇为精通,戏志才难免有些惊讶。
种平一时竟找不出理由搪塞,他面色平静,语气自然“略懂,略懂。平也不过纸上谈兵罢了,究竟能否有成效,还须因地制宜。”
戏志才被种平过于平淡的表情弄得一懵,不由得有些怀疑人生太史令这副“水利,小道尔,不是有手就行”的神情是认真的吗
还是说,现在谋士的门槛这么高了吗
是我不配了
“东武阳正在漯水之侧,雨季易涝,若河口淤塞,则往往河悬于岸,冲垮堤坝;干季易旱,唯有溯源至上游,方可取水用以灌溉,殊为不易。”
戏志才简略介绍过东武阳县的地理,对种平将要提出的解决之法更加感兴趣。
东武阳的旱涝之事,的确棘手,他与荀彧二人商议许久,也只敲定下加固堤坝、定期清淤,开拓支渠这类前人用过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