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无拂欣然接受,只当是夸赞“当初我给裴师傅添了不少麻烦,当然现在也是,多谢裴师傅看在太上皇的颜面上包容我啊。”
老裴相不再说些推诿的话,而是问“年节时分,秦王在闵县遇袭之事,已经有着落了吗”
随着粮种在福州的扩散,姬无拂在年底不知见了多少当地的乡绅,加上姬无拂不再满足于在长喜乡内蜗居,被她强行摊派的田地数量与日俱增,挪人田地有时候和杀人全家差不多,必然招致憎恨。
姬无拂参加了孟长鹤于县衙后宅的宴饮,不愿半夜顶着宵禁回家,就在临近的院落休息,结果宅院柴房半夜起火。姬无拂枕头底下的短剑就跑,在寒风里翻了两面墙。至于是意外还是遇袭,姬无拂没有深究,第二天就把激烈反对自己分田新法的郡望推出去栽赃罪名,亲朋好友抓了个七七八八,一并上送新都问罪了。
这段时间姬无拂能过得顺心且安逸,说到这事脸上笑意不断“接下来在福州,无论是推行新税法还是我一己私心推动的分田,应该都会很顺利,库狄刺史和裴师傅也是老相识了,你俩再多指点指点鹤娘,回头我再去吏部给道娘说说好话,道娘任满四年也调动到这儿来吧裴师傅再活个十年八年肯定没问题吧,说句不中听的,到时候让道娘给你养老送终,立碑立传,立庙都成。”好一番碎碎念。
老裴相忍不住道“你这听着不像是回家,更像是要把家搬到这儿来啊。”
秦王府的财帛、属官、师傅、伴读都在福州了,显得新都内的秦王府才像个空壳子。
姬无拂道“这有什么关系,我又没闹出大周去。”
老裴相叹气“秦王该知道,如今大周宗室俱在新都,你此番行径与宗王出镇何异”
姬无拂手托下巴“还是不一样的,寻常宗亲哪里敢像我一样占一州之地胡来,早就被拉回都城受审了。”
老裴相表情更无奈了。
姬无拂正色道“我年轻,身边的人也大都年轻,年轻人是不能心甘情愿呆在一处不动的,这仕途也没法这样走。我把福州看得很重,所以把这件事交托给裴师傅。如果裴师傅着实不乐意,便是厌烦也请厌烦我一人,务必关切百姓情状,将梯田、粮种、女户三样在福州全境推开。”
“移风易俗十年是远远不够的,我还能活多久呢这事终归要秦王亲力亲为,不能总想着假借人手啊。”老裴相道。
“大周二百州,我若是一处处走过,百年也不够用。江、淮田一善熟,则旁资数道,故天下大计,仰于东南。福州之田难养福州之民,故而先济福州民生。而福州亦属江淮,福州之雨早晚会泽陂江淮各州。”姬无拂知道自己疲懒的形象深入人心,她确实爱偷懒,一向开个头就把事情丢给亲友下属,但唯有这件事是尽心尽力地在操持。
“正因江淮税赋为家国倚重,此地无需我多费心思,却要留人看顾,以观后效。再往南去,母系旧风遗存,更不必令人去添乱。反倒是中原之地,千年旧俗,遗毒入骨,怕不是一两年能清静的。再者就是关陇贵族,关中是险要之地,不可不治。寻常官吏要么出身微贱不足以匹敌,要么同为山东世族同气连枝,除了我谁去了都要束手束脚。”就连请老裴相来福州一事,姬无拂多少也掺杂了一些这方面的考虑。
关陇贵族是大周起家的根本,中原世家虽然在晋朝南迁,后来起复速度之快,也说明了世家根基之深。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只能说明这“龙”不够真。但是,师生之谊、师徒之义是避不开的。姬无拂已经受够了与人周旋的麻烦,快刀斩乱麻之下,难免伤到无辜。倒不如把人请远一点,自己再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