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含笑道“今日时辰不早了, 便到这儿吧。诸卿在下个大朝会表个章程上来。”另外又给太子与宋王分派了事务, 轮到姬无拂时, 点了孟予的名,“你是刑部待惯了的,年后便去刑部吧, 许你一个协理刑部诸事如何”
“那主理刑部的又是何人”姬无拂问。
孟予叉手道“回秦王,正是予。”
这样的安排,姬无拂并不意外, 谢过皇帝后,与姬宴平先后告辞出宫。临近年关, 各个衙门都忙得团团转,阿四却得了皇帝金口玉言许的冬日假期。她回到王宅整日懒散,睡到午时方起,练剑半个时辰, 下午就挑拣着送到门房的请帖,有喜欢的就去屈尊降贵去做人家的座上宾, 没有就往宗庙去读书。
经过皇帝的提醒,她终于发现自己对于千年之前的历史了解太少。从前只是听太上皇讲过大概,未曾想过其间还有这诸多的变迁。或许如今的父系只是万载大树上意外横生的枝节,很快就会被剪除。
宗庙第一批学生也就是巫女们已经被送离,现今在读的多是十来岁的孩子,姬无拂混迹在一群孩子中分外显眼。宗庙中任职的祭司毫不在意秦王的出没,宗庙内可谓是宗王最多的地方了,路过的每一个孩子都会是嗣王、郡王,主事人是齐王,宋王也是这里的常客。姬无拂来得勤快,祭司偶尔还会捎带上秦王一起上课。
这里教授的历史与外界公认的截然不同,她们从三皇五帝开始讲述。在她们的书上,三皇五帝俱是女人,其后尧、舜、禹,女尧禅让于女舜,而女舜择选一男禹为后首领,受诸女问“何故择一匹夫耶”
直至夏商,世人皆知商朝兄终弟及,却不知此为母系遗风,女人生子女男天定,未必以亲子继位,故而从家族内遴选储君。直至周朝以男子为主,一男以诸女相配,天子以为命中必有男儿,立宗法以嫡长子继大宗。另附有产翁故事。
讲述到这儿,祭司稍加停顿,补充一句“历任商王女男尚未可知。”
姬无拂听尽,颇为失望。
曾以为男子是以何种高明的手段移花接木,实则是一句谎言说上千遍万遍,逼得人去信他。如今以男人为中心的传统,状似大树,实则是盘踞在大树上菟丝子。
姬无拂原意是要去了解它如何一步步盘踞大树的枝干,又是以何种姿态吸收了大树的营养,长成如今张牙舞爪的模样。
可一打开史书,字字句句都在告诉她,只要女人们都醒过来、站起来,她们脖子上的锁链就像大象幼年被套上的细链,稍加用力,就能挣脱。
大象是怎么被人类圈养的呢
用刀斧、用弓箭,猎杀成年的母象,再用疼痛教会小象违背自然的规矩。驯养人类并不会比小象来得更难,所需的耗费甚至更加低廉,人类会为情所困,为恐惧所困,心甘情愿地堕落泥潭。
失望之余,姬无拂也松了一口气。原来只是这样而已,猎杀母亲,驯养女儿,驯养后的女儿成为母亲,反抗者受惩戒,顺服者自主驯养新的女儿。
说来简单残忍,打破循环也容易。
姬无拂合上史书,揉了揉眉间山根“这样的内容,怪不得不放出去,落在那些满口圣言的迂腐老怪手里,比撅了人祖坟还要恼火吧。”
六岁的小嗣王坐在另一侧的绳床,抬头看了眼奇怪的大人,问身边的同伴“书就是书,何必为书恼火,不爱就不读,怎么会有人为书上的东西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