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听觉构成的世界似乎留下了一大片空白,只有车轮碾过水洼,珠玉飞溅,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司机专心致志、目不斜视,双手紧握着方向盘,全身的肌肉都绷得死硬死硬的,甚至都不敢抬头他生怕自己的视线向上扬了扬,就借着后视镜看到了挤在后座上的三个人。
尤其是被挤在中间,看上去颇为拘束的那个银发男子,或者说,第一律者。别看他现在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但他毕竟是律者,况且在不久前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只用了一个响指,就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黑衣男子手握着一只不论如何都发不出信息的手机,覆着厚重的青灰色舌苔的舌头从口齿间漏出。
看不出他的胸膛有什么起伏,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冷,冷到僵硬却又只能任人摆布的程度,在三到六个小时之后,他肠道内的腐败菌群就会开始迅速繁殖生长,大量的腐败气体会让他的腹部膨胀隆起,而后那些气体就会从口、鼻、菊中溢出,形成所谓的尸臭。
但米凯尔还是贴心地为他系好了安全带,毕竟行车一定要遵守交规,哪怕变成尸体也是如此。
虽然这带来某种啼笑皆非的戏剧不,恐惧感。
听觉世界的空白并没有停留太久,很快又有崭新的嘈杂将其填补。
那不是浪潮起落那种起起伏伏,但又单调乏味的声响,那是铁和火夹糅在一起组成的交响乐,米凯尔的听觉虽然异于常人,但以他浅薄的工业知识,也只能分辨出寥寥几种罢了
“哐当”一声,就好像巨大的陨铁撞击地球,整个地面都跟着颤了颤的,那是重型压机发出的声响。
另一种声响截然不同,音量没有那么高,更不会带着整片大地都在颤抖,而是断断续续的沙哑声响。它也并不孤单,陪伴着这个声音一起闯荡的,还有“格卡”、“格卡”的奇怪声响,和莫名在夜空中飘荡着的口哨声。
这分别对应了车床的三种情况车床轴内部有杂物、轴承套圈滚道不均匀,还有车床的润滑油不足。
还有更多米凯尔认不出来的声响,它们全都汇集在一起,完全掩盖了人声,仿佛接下来要进入的,是一片只有铁与火的世界。
看来,这里距离所谓的工业区,或者说下层区,已经不远了。
米凯尔缩在后座的中间位置,前挡风玻璃外的情形从这里看去一览无余。隧道长的有些超乎想象,但凝望着前方,已经能看到隧道口传来的澄澈光亮。
而车子追逐着那份光亮,驶出隧道,开始下坡,也不过花了十来秒的时间。
也就是在这一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下坡路上,大半个城市的风景都尽收眼底。
与米凯尔想象中昏暗、肮脏的工业区不同。后者还有待商榷,毕竟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便已经有各式各样的刺鼻气味顺着风,从车窗、车门闭合处的缝隙钻了进来,肮脏与否,一目了然。
光影却与米凯尔想象的截然相反,这里当然不昏暗,反而灯火通明,但不是米凯尔记忆中城市里该有的那种,五颜六色,能将黑灰色的夜空都渲染成一片绯色的霓虹。
每一个厂房都有几扇微不足道的小窗,澄澈的白光就从那些小窗、门缝,以及集装箱厂房接合的缝隙中泄出,最后又流淌到一起,将夜空都映照得仿佛是一汪波澜不兴的湖水。
就像是晴朗的夏日里,没有周边的花草树木,没有历经风吹雨打、坑坑洼洼的石桥,没有嘈杂喧闹的人影,只是默默倒映着碧蓝的天空的湖面。
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