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有了监当官。
从开封府到各路诸州,各级官衙布满明目繁多的监当官,组成大梁朝错综繁枝的财、税队伍。
士大夫视与钱财打交道为俗事,不屑于小小监当官,可对于武举出身的乔仲常,却是极好的跳台。
其一,巡检一职偏武,而监当一职偏文,文官的路子要比武官的广。
其二,官员晋升讲究资序,先有资序后有差遣。监当为最低一级资序,两任之后可擢升知县资序。
再说得俗气些,巡检是个风吹日晒跑腿的活儿,监当则是个肥差。
短短几日,同僚、好友纷纷来贺。
潜伏祸事兮暗幽幽,凭着前世读过些史书,乔时为嗅到了些阴谋诡计的味道。
他散学遇见贾瞎子,贾瞎子啃着烤饼给他算了一卦,是个险卦。
贾瞎子道“喜从天上至,常伴祸向脚边生小子,夜里走道可要好好看路。”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乔时为慢步慢走,想了一路。
那对干哥义妹并非善类,不会良心发现,更不会高高揭起、轻轻放下,父亲今年考满劣等是板上钉钉的事。
再者,即便是三司公正,有人为父亲主持公道,这分派的差遣也太没来由了些。虽都与“盐”打交道,可一个是巡捕缉私,一个是监管盐引,安管变财务,其间差别巨大。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不知躲哪处。
不止乔时为这般觉得,老爷子先一步道出了担忧。
只是老爷子选的时机不当,话又说得太硬,与儿子闹了些不愉快。
乔仲常正式解任巡检这一日,属下们设宴贺他高迁,回到家时已有七八分醉。白其真与吴妈忙活了一下午,备了一桌酒菜,家里人也贺上一贺。
鱼美酒香,欢欢喜喜,大家都说着祝贺的话,连吴妈都诌了两句“家主是踩着大锣新上任,还没坐下就响当当。”
轮到老爷子了。
老爷子今夜话不多,欢笑声里独饮了几盏,他放下酒盏,长吸了一口气,单是神情便知他要说的不是贺词。
一时席间安静。
“仲常,祸藏于隐微,常生于疏忽,不可不谨慎行事这几日,我思来想去,唯恐这来路不明的升迁并非好事。”老爷子解释道,“你看,这份差遣样样都好,无一处不利”
“什么叫来路不明父亲是觉得儿子不值得样样都好的差遣吗”乔仲常酒气上头,打断了老爷子的话,宣泄道,“儿子这几年朝夕恪勤,尽心尽力,不知拦下了多少桩私盐,但凡顶头上官有三分良心,认这些事,也该给我提一提了”
又言“眼下儿子当官了,早不是从前读书的时候了,父亲还是不满意吗”言语间带些落寞。
乔仲常端起酒盏,一饮而尽。
父子间无言。
老太太赶紧打圆场道“乔老倔,你总是这样的性子,还没撑船就担忧河道弯,眼下一家人欢欢喜喜的时候,你对老二说这些做甚么照我说,你还是不改,怨不得老大不愿搭理你。”
好好一场家宴,小闹了一场。
老太太把老爷子赶回他的道房,白其真则扶乔仲常回屋醒酒,一大家子,不管是父子还是夫妻,都是会有吵架拌嘴的时候。
在乔时为看来,祖父虽恃才傲物了些,说话有些不合时宜,但他的话是没错的。
莫大之祸,起于不慎。
烛光下,卧榻上。
白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