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一声不吭,留着寸头,脸上身上都是黑泥,瘦得跟猴似的。
邬长筠见他这可怜样,也不知多久没吃东西了,从口袋掏了两块大洋给他,这两块大洋,够他几个月吃喝了。
可小孩没接。
邬长筠把钱放在地上“去投奔认识的人吧。”
小孩木然地仰视她,眼皮一眨不眨。
这小孩莫不是傻的
邬长筠不想再找麻烦,也懒得管他死活,回到车里,系上安全带,随手扔出去一块饼到小孩面前,便开车离去。
这一出,倒让她清醒过来。鸡犬不留也好,尸横遍野也罢,非亲非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这大半夜的,山野荒村,孤魂野鬼,趁早离开才是正事。
晚上视线不佳,邬长筠不敢开快,她隐约记得距此往北四五公里处有个小镇,师父带自己去吃过一顿午饭。
她循着记忆中的路找去,果然远远看到一星半点灯影。
小镇一片萧条,街上家家闭门,路面杂物乱放,像是很久没人出没似的,应该也是被鬼子扫荡过。
邬长筠开了很远才看到一家闭店的旅馆,她试着去敲敲门,半天无人回应,刚要离开,门开了。
一个妇人探头出来,手里拿了根蜡烛,摇晃的烛光照亮清臞的面容,上下打量来人“干什么的”
“住店。”
妇人眼珠子往两边各瞄一遍,敞开门让她进来,见邬长筠细皮嫩肉的“小姐哪里来”
邬长筠看了眼墙上的价格,掏出钱放在柜台“沪江。”
“兵荒马乱的,怎么跑我们来了避难但这里也早就被日本人占了,洗劫一空,现在还有一小队人驻扎在县大队,你看这街上乌漆嘛黑的,晚上都没人敢开门。”
邬长筠不想和她闲聊,也并不好奇这些,她的事已经办完,只是暂时休息一夜,明早便离开“哪个房间”
“二楼,你等一下。”妇人去抽屉拿蜡烛。
邬长筠随口问“有烟吗”
妇人回头看她一眼,又继续翻箱倒柜,找出一包烟出来“这是我男人以前抽的,他参加民兵队打鬼子,死了,你要不忌讳就拿去抽吧。”
邬长筠看她眼里泛泪光,收下烟,拿出块大洋放在柜台“谢谢。”
妇人道“不要钱,没人抽,放这也发霉了。”
“无功不受禄,您收下。”
妇人见她一脸严肃“行吧,我带你去房间。”她多拿几根蜡烛,走在前面,“停电了,你将就一晚,有什么需要的自己下来拿。”
“嗯。”
房间简陋,只有一张床,连桌椅都没有,窗帘也是破破烂烂,整个房间还一股霉味。
果真是将就一晚。
邬长筠到窗口点根烟,太久没抽,干涩的味道冲进喉咙,和着压抑许久的闷气一道从鼻腔出来,舒服多了。
她连抽两根,喝口水漱漱口,便和衣坐在潮湿的床上,背靠着床头歇下。再寒碜,也比在车里舒服。
刚闭目,那一幕幕凄惨的画面又浮现出来,她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良久,才蒙眬睡去。
两个小时过去,好不容易睡着了,又被噩梦惊醒,屋里凉气重,她却一身汗湿了衣。
浓浓的霉味熏得人头昏脑涨,邬长筠起身去开窗,嗅了口新鲜的空气。
她望向远处的山,黑压压,快要逼到眼面前似的,叫人更加胸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