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临死前,严嵩一直认为自己忠勤敏达,在公私混淆之中,严嵩忠君却不体国,窃国二十载,溺信恶子,流毒天下。”
张居正是明世宗肃皇帝实录的总裁,他修这段历史的时候,联想到了皇帝陛下的公私,最近发生了一系列的事儿,都让张居正对公与私,有了更深入的理解。
而他的这段话其实非常非常的危险,尤其是在礼教森严的万历元年,若是被其他臣子们听了去,必然弹劾张居正大逆不道。
因为张居正这番话在质疑君国一体的基本政治结构。
严嵩一生毫无疑问是忠诚于君王的,若是君国一体,大明就是嘉靖皇帝,嘉靖皇帝就是大明,皇帝就是天下,天下也是皇帝。
严嵩难道还一分为二,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忠臣,一个是奸臣不成
很显然,严嵩不能分裂,那就是君主和大明并不是一体的。
张居正绝对没有为严嵩回护申辩,甚至为严嵩正名的打算,严世藩索贿都索贿到了裕王府的头上,张居正当时就在裕王府,他才不会为严嵩正名。
张居正在借着严嵩来确定公与私的定义。
关于君国一体的话,张居正也只能言尽于此,懂的都懂,不懂张居正也没办法细说。
作为摄政之人,他大声喊出君国并非一体,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这种话来,怕是明天就跟高拱一个下场了。
张居正并不打算谋朝篡位,所以话到了严嵩忠君而不体国,就够了,再细说,就是不能触碰的滑梯了。
“何为公”朱翊钧听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他能听懂,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本身就是朱翊钧问张居正何为孝,长幼尊卑为孝的时候,区分君父一体时候说出来的。
张居正露出了一个轻松的神情,陛下得亏没有继续深挖君国是否一体的问题,而是问起了公的定义。
小皇帝是极其不负责任的,抡起赤子之心、纯白至质的大锤,敲碎了张居正不惑之年建立的坚实的认知世界,却不负责重建,让张居正一个人艰难探索而重建。
要是小皇帝非要纠缠这君父、君国是否一体的事儿,张居正就打算直接不干了,这讲筵谁爱来谁来
问问问那是能问的东西吗
张居正端起了手,他对公已经有了明确的定义,虽然这个过程很是艰难,但是国事凋零,给了他很多的例子去观察,去确定这个概念,就变的轻易而简单。他笑着说道“易系辞上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生矣。”
“战国策齐策三曰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人们总是把有着相同特征的事物归为一类,比如马,有后山马、驽马、骐骥、千里马、大宛马,但它们都是马。”
“而人们也总是因为地域、亲朋、志向、品行、爱好等等成为一个个的群体,这就是人以群分。”
“论语卫灵公曰君子矜而不争,群而不党。”
“所以,公就是群,但群不是公。”
朱翊钧听闻疑惑的说道“公既然是群,为何群不是公呢”
张居正想了想说道“臣要解释清楚这个问题,需要就徐阶之案为例。”
“徐璠和徐阶是父子,华亭徐氏是一家,这是群,面对朝廷旨意之时,徐阶或者说徐家,只能还田,否则斧钺加身。”
“而华亭徐氏、大石头沈氏、昆山顾氏,又是一个群,他们是松江府的缙绅,他们彼此姻亲两百年之久,对于朝廷查清楚侵占并要求还田的政令,是愿意付出一定代价的还田的,比如拿到船引开海,因为徐氏、沈氏、顾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