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帅。”朱翊钧搭着一块方巾,擦着脑门的汗,汗流如注,心跳如擂鼓,他咕咚咕咚的灌了一碗晾好的温热冰糖梨水。
朱翊钧看着一旁的朱希孝问道“缇帅操练可曾用心”
“陛下年纪尚幼,有些太过于辛苦了。”戚继光一开口就是人情世故,夸了小皇帝毅力非凡,这样的苦都能忍受;又夸了缇帅尽心竭力,显然非常用心,完美的回答了陛下的问题。
“谢过缇帅。”朱翊钧听闻对着朱希孝欠了欠身子,算是行了弟子礼。
张居正讲筵,朱翊钧也是这样行弟子礼,礼教森严之下,欠身已经是极大的尊重了,谁让朱翊钧除了十岁孩子之外,最重要的身份是皇帝呢。
“臣愧不敢当。”朱希孝赶忙回礼,每次陛下欠身,搞得朱希孝都有些受宠若惊,虽然已经一月有余,但是缇帅还是不习惯这么尊敬武人的皇帝。
戚继光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大明皇帝对武人的尊重
这让他心中升起了一些不该有的期许来,那就是大明日后能出一个重视戎事的皇帝来,不过他很快就把这一丝的期许给磨灭了。
戚继光已经四十四岁了,已经过了不惑之年,他经历了很多很多,已经对人生没有疑惑了,这一丝的期许不该有,那就不应该去奢求,他已经经历了太多次的失望。
这些失望很多很多,当年在岑港之战,他曾经期许朝廷能多给他五百兵马,攻打岑港,却换来了朝廷罢免,戴罪立功;在台州,他击退了倭寇的贼人,却被给事中罗嘉宾弹劾养寇自重;在上坊巢,他多么希望能有援军,但是援军没有,唯有死战;在福建他一夜破六十营,一战东南安定,只因为福清率兵急攻,被弹劾擅自出击;在兴化、在平海、在仙游、在梅岭,失望的次数太多太多了,就变成了甘心。
戚继光不是没有气性,被一个百户当面羞辱,他之所以不追究,也不过是不想惹麻烦。
一个杀敌如麻的百胜武将,却变得如此圆滑世故,是戚继光本性如此,还是大明的悲哀
戚继光并无太多奢求,无论是修长城、还是做什么,只要继续领兵打仗就足够了,难道和俞大猷一样被逼的闲住才肯甘心吗
戚继光,真的早已经甘心了。
朱翊钧打量着戚继光,他擦掉了额头的汗,站直了身子,颇为郑重的说道“戚继光,朕给你二十万兵马,给你十年的时间,你能训练一支灭掉俺答汗的军队吗”
“金戈铁马,万里气吞如虎。”
“不需要回答,你看着朕。”
朱翊钧的语气极为温和,他不是要戚继光立军令状,更不是让戚继光承诺,而是在许诺,他许诺戚继光应该有的待遇,而皇帝要的是一洗前辱
胡虏戎马饮于郊圻,杀戮腥膻闻于城阙
彼以兵胁而求,我以计穷而应
款顺而纳城下之盟,岂不辱哉
辱甚哉
戚继光心中的火苗立刻被点燃,那一丝丝不该有的期许,变得越来越旺盛,越来越清晰
他能啊,他完全可以
他知道自己的天赋,他清楚自己在军事上的天赋是多么的耀眼
十八岁那年,他见到了倭寇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有心杀贼,无将可调,无军可用,写下了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四十四岁那年,小皇帝问他,十年时间,二十万大军,能不能平定北虏能不能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他知道自己可以,绝对可以。
“臣”戚继光的目光极为坚定,他站直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