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识的将手向着鼓鼓囊囊的腰带间伸去。
光头其实根本就不敢在先生旁边动枪,他只是实在太意外了,意外到只剩下了本能的肌肉反应。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拿出枪来干什么。
可能是想要替豪哥灭口,处理好首尾。
也可能与豪哥无关。
他单纯只是在害怕。
光头从骨子里就是一个从街头混上来的黑社会打手,而黑社会打手,在面对巨大的恐惧袭来的时候,也只会握紧枪柄。
他们除了试图用暴力去对抗虚无的恐惧以外,别的什么都不会做,也什么都做不了。
还没等光头的手触摸到枪柄。
他的耳边就传来平淡的训斥,语气中带着淡淡的怒意。
“滚开我有允许你在这里动枪么我在这里和小顾先生说话,有你插一脚的份儿么你算什么东西。”
光头一个哆嗦。
他的手立刻从腰带的枪套间挪开。
这位壮硕威猛,颈上绣着纹身,仿佛凶恶的棕熊一样的壮汉,此刻表现的就像是一只惊扰触怒到了水下巨鲸的小丑鱼,他居然真的便一言都不发,退到墙壁边缩着去了。
而陈生林从他进入画室的那一刻,目光便紧紧盯在身前的画板上,自始之终未曾有片刻的转头。
从光头摸枪到后退,豪哥都未曾抬起眼皮,去看过自己的手下一眼。
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纵使当面被人说自己快要死了。
陈老板依然用他仿佛能洞察人心的天赋,牢牢占据着画室内的主动权。
甚至他的声音都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但是那一声含怒的“滚开”,似乎彰显出陈生林的心底,并不像他外表所流露出的那样的镇静如常。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
顾为经印象里这是他有史以来第一次,听到从陈老板嘴中,说出一句“不那么文雅”的词汇。
慢慢的。
这个中年人似乎开始显露出更像黑道大亨而非慈善商人的那一面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或许是顾为经的画,或许是顾为经的话,或许两者都是。
“小顾先生小顾先生。”
陈生林慢慢的开口。
中年人在画架前轻轻咀嚼着顾为经的名字,他依然像以前一样称呼顾为经为小顾先生。
言语中忽然之间,却已经没有了太多的热情和温度。
“小顾先生,你不尊重我。”
他声音低沉。
“我为了你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对你慷慨又耐心,你却这么的不尊重我,用这样的一幅画来回报我的善意,这让我很遗憾。”陈生林顿了顿,“为我遗憾,也为你感到遗憾。”
在听到“你不尊重我”这几个单词的时候,光头的脸色倏着一下就变了。
从恐惧变成了恐惧。
从对豪哥快要死了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的恐惧。
变成了对豪哥本人的恐惧。
这世上有很多人撕心裂肺,撒泼打滚,大喊大叫,却没有一个人在意他的痛苦或者愤怒,也有些人,他们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平静的话语,就能将深刻的恐惧植入人心。
以光头对陈生林的了解。
“不尊重”这个评语,已经是这些年来,豪哥表达不满最严重的方式了。
在先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中已经相当程度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