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把稳。”
赵疆站在大儿子身后, 看着他拉开那把北胡匠人制的小木弓。
“轻扣指,缓松弦。”
他拿根桂枝,敲敲赵璟的腰背“别绷着。”
小孩第一次开弓, 腰背和肩胛都难免僵直。越是使力, 就越容易弄伤自己。
赵疆也是三岁开弓, 他对自己的力气也没个数, 几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去拉他那把胡桃木的小弓。
那弓弦是鹿筋所制, 没断。但弓身却被他的蛮力给拉断了,木刺飞出来,正划到他眼角。小孩子皮肉嫩, 那段红痕留了好一阵子。
长公主那时缠绵病榻, 脸色总是苍白, 那一回气得痛骂丈夫不会带孩子, 气血上涌脸颊飞红, 就像桃花那样好看。
赵疆就总带着那道红痕在母亲面前晃。
只是,等他的伤好了, 母亲却再也不会怒骂父亲了。
桃花永远地枯萎了,就如同母亲柔细冰凉的手指,终于无力地从他的眼角滑落下去。
轻得像一片羽毛。
“嗖,啪”
赵璟依言, 稍稍放松了肩背, 松开弓弦。
小箭飞出短短一段距离,却在离草靶还有好几步的地方就坠落在地。
小孩眨了眨眼睛, 明显有点失望。他知道父亲放在他肩上的期望有多么重,因此对自己的要求只会更高、更严。
赵疆拍了拍赵璟的肩膀,拉起他的手来查看。见赵璟只是虎口和指尖微微泛红,才道“就这样, 继续吧。”他笑道“等你能射中靶子了,就送你一把新弓。”
再一转头,穿着兜档裤的赵琰正撅着屁股,“吭哧吭哧”地捡起那掉在半路的箭,拖着步子摇摇晃晃地走过来。显然,他从炭球那里学到了把东西捡回来会获得奖励的道理。
他把箭递给赵璟,转头朝自己爹露出一个十分骄傲自豪的笑。
刚生出来的门牙上一个缺口明晃晃的。
赵疆坐回到圈椅里,捡起桌上的陶埙来。
他会吹两首北胡的曲子,一支叫做枣红马,一支叫做手摘云,都是北胡人放牧时喜欢吟唱的小调。
枣红马要更欢快些。
贺拔剌不花坐在笼子里,侧着耳朵听。
现在他的“生活条件”有了很大的改善。
笼子里铺着两层毡布,脏污都已经被清扫干净了。绑着他一只手腕的铁铐在内侧垫了细棉布,好教他不被磨痛。
这些都是吉乌火火做的。
吉乌火火是那北胡老妇人的名字。
她曾有三个儿子,她的丈夫、的大儿子和二儿子都在和汉人作战的时候死去了。只有十三岁的小儿子在部落的争斗中被从家中抓走,成为壮丁。
她听说,儿子在攻打北地的作战中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她便收拾了几个馍馍,带上了一袋粗盐,踏上了南下寻子的路。
儿子被找到,反而被捕为奴。
只是吉乌火火年纪大了,又因为在草原上的常年操劳,早早压弯了她的脊梁。更何况她还是标准的胡人相貌,来买奴仆的人家都没挑中她。
就连这一次长公主府买人,她也只是这一拨北胡健仆中的一个添头而已。
吉乌火火很感激这座府邸的主人。
在这里,她有布衣服穿,有细盐吃,从来没有挨过打这里的管事都不用鞭子这里虽然有许多挎着刀的武士,但他们都不会欺负她,甚至还有人帮她抬过水,让她想起家乡热情的儿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