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有年轻的小伙子走得急,擦肩而过时把别人撞倒了,便连声道着歉,动作利落地把人扶了起来,确定没事后又急匆匆地赶路去了。
不远处就是十字路口,车辆络绎不绝,持续不断的喇叭声响起,闷热的空气里充斥了人烟的喧嚣。
一切都如同湍急的河流,没有一刻静止。
颜药却完全没有受到影响,仿佛听不到,也看不到。
他低着头,安静地站在高大的戚越面前,个子只够到对方的胸口,整个人看起来比戚越小了好几号,没有一点点力量和优势。
但他只是垂着乌黑的桃花眼,纤长的手指握住了戚越粗糙的指节,像小孩子摸大人似的,微凉的指尖贴着炽热的,慢慢把那只长了茧子的大手,一寸一寸地摸索完,又翻来翻去,看了好几遍。
戚越的手很大,和颜药一样指骨修长、线条好看,却比小孩要有力厚实很多,大到颜药把自己两只手塞进去,都能被戚越一块握到掌心。
属于父亲的手,是颜药记忆里、颜青城独有的手。
他慢腾腾地摸完,就合拢手指,随即动作很轻、很小心地用掌心握住了戚越的食指,感受到那与自己截然不同的、充满力量感的骨节。
从戚越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小孩两个圆圆的发旋。
被圈住的手指紧贴着小孩柔软细腻的手心,热乎乎的,软得像奶油,随时都会化掉的触感。
然后,小孩的手指突然动了动,握紧了戚越的,声音很轻地说:
“我原谅爸爸了。”
顿了顿,他又慢慢开口:“也原谅我自己。”
这话分明是说给颜药的父亲听的,可不知为何,在那一瞬间,前所未有的酸涩滞闷如同细密锋利的丝线,绕着戚越陡然空了一块的心脏,无声缠缚,绵延不绝。
尖锐的痛感似乎转化为了淋漓的血,滴滴嗒嗒地从空荡荡的心脏滑落。
最终啪嗒一声,却不像粘稠的血的声音了,反而像是年幼的颜药,曾经躲在被子里无声滑落的眼泪。
戚越怔怔地站着,脑海里不断闪过陌生的画面。
他很久都没有说话,手上却早已经下意识反握住了小孩柔软的手,捏在掌心里,圈得很紧。
却不敢真的用力。
良久,脑海里走马观花般的陌生画面彻底停驻,再次被尘封,他才动作缓慢地弯下腰,伸出空着的手,非常小心地把眼前的小孩揽到了怀抱里,贴在胸口,然后,声音很嘶哑地开口:
“不知道为什么,我刚刚突然看到了一个小孩子,三四岁的样子,坐在小号轮椅里面,我很自以为是让佣人把他的书包丢小花园了,因为他闹脾气不去上学。
我自觉自己的教育方式就是对的,自觉他知道事情严重了,就不会再调皮。
可是,等佣人抱着他上楼了,我才想起来他只有四岁,并不是幼年的我,不应该那么严格。很奇怪对不对”
戚越仿佛魔怔了,声线极低地说:
“我想那孩子一定很难过。他是我唯一的儿子,就和我自己一样,所以我用最严格的要求来要求他,做事不留一点情面,独断专行,甚至没有道歉,他却连哭都没有哭。他一定对他的父亲失望极了。”
画面的最后,四岁的幼崽披着小小的被子,坐在父亲房间的床上,低头悄悄地抹眼泪。而自己却始终站在门外,安静地看着这个难过的孩子,手心里掐出了血印,都感觉不到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