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入得西疆之后,便在将军府外潜伏着。
杀手最懂得快,也最懂得慢。
他们出手快如鬼魅一击即中, 也能为了等让鱼儿浮出水面而在泥塘里日夜匍匐, 他们是最有毅力和耐心的。
无疆潜伏了三天三夜没有动手。
这个宅子她曾经进去过, 但当时心不在此只是略略地打量过, 进过几个房间,也未放在心上,但此次她将将军府例外的巡防、守卫和各人住所都摸了个透。此时, 她看着那扇赤红的大门, 将心里泛起的那点旧事硬压下去,衣角一闪,从一处无人的角落跃入将军府中。
无疆闪身到廊柱后,衣角刚没入, 就有一队护卫从廊角处拐入, 待他们走后, 无疆从柱后走出, 又迅速闪入另一条走廊。每一寸的时机都把握得刚刚好。
她一路从外堂穿到过长廊假山直达内院,来到了西流居住的屋前,他还没有睡,清瘦挺拔的影子落在梨花白的窗户纸上, 烛光微晃,有几分落拓萧瑟的味道。
竟让人觉得十分忧伤。
无疆飞身上屋檐,隐在漆黑一片的屋檐上。
弯月西斜,夜入三更,然而他却似乎毫无睡意,仍旧坐在端坐于桌前,似乎在低头看书,偶尔抬笔勾画,像是批阅什么东西。
他在做什么呢,无疆无端地想。
屋中人浑然不觉,端坐在梨花木椅上,聚精会神地看着眼前书册,书册上记载着西疆这些年的军需支出、各地收成粮食调动,他几次提笔在旁标注,笔墨俊逸恣肆。良久,他才放下笔和起书,可也没动身就寝,反而闭着眼默默地坐了一会儿,而后从底下抽出一张洁白稠密、纹理纯净的宣纸,从旁挑了一杆笔,落笔作画。
画的是一个女子。
才数笔,就勾勒出了一双纯然灵动的眼睛,顾盼生姿,鬓角一缕发丝随风飘扬,潇洒又恣意。
他又换了一支笔,往朱砂盘里重重一蘸,赤红的笔墨洒落身躯,给她穿上了一身石榴般鲜艳灼目的红裙,那裙不是繁复华丽的霓裳羽衣,而是一身劲装短打,腰间紧束,干练飒爽之余又十足的可爱俏皮。
裙摆画好,他却似意犹未尽,提笔在发间拉出一条红线垂落颈肩,衬得肩颈单薄又纤长,最后在她抬到唇边的指间轻轻一点,画出一颗红艳艳的糖雪子,被咬了一口。
她唇角微微上翘,似乎在笑着对谁,有些懵懂天真地说,好吃。
好吃,每次她这样说,他就开心得很。
他原想带她踏遍山川湖海,吃更多好吃的东西,然而世事难料。他心底极轻地叹了口气,对着眼前女子发起了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无疆不知他在桌前做什么,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还未离座,她要等他入睡才能动手。
无疆猜想他已经恢复了武功,他们肯放他下山,住处又无特殊人手看护防守,应该是已然恢复身手。既然这样她就必须一击即中,不能会被他反攻,不然会惊动整个将军府。
她见识过西流的武功,若是正面迎击她不一定是对手,只能趁其不备奇袭下手,但像西流这样的高手,即使是夜间入眠,也保持着灵息警惕四周,若是有人靠近会有所察觉。但他们杀手从小就接受隐匿声息的训练,被培养成一个个“随风潜入夜,杀人悄无声”的合格夺命者。
终于,西流起身熄了灯。
无疆看着房间暗下去,并没有急着动手,她到再等一个时辰,等到他进入最深的睡眠之后。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无疆孤身匍伏在屋檐,一动不动,像一抹完美融入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