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策喉结动了动“等你睡着了我便走,明日还要去骁骑营任职。”
“你生病为何要瞒我”
“不是什么大病。”容策淡淡解释,“娘胎里带出来的病根,只要断绝七情六欲即可,山鬼帮我医治多年,差不多也快好了。”
他轻飘飘的几句话就把病因病情一笔带过,仿佛在说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断绝七情六欲所谓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所谓六欲;见欲、听欲、香欲、味欲、触欲、意欲;这是人之本性,想要断绝谈何容易
容策似是知他所想“这种病是随着年龄增长不断加重的,少时不懂克制,于身体无碍,而今妄动七情六欲,容易为其控制。”
故然思仅弱冠之龄却活得死气沉沉,故他常抄写佛经平心静气,而他竟然带他去秦楼楚馆寻欢作乐试图让他对沉沦,宋予衡眼睛酸涩“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以后就不要去了,禁薰香,禁舞乐,膳食定时定量最好,不要多思多虑,还有你参与朝政会不会耽误治病”
容策哑然失笑,安慰道“我又不是病入膏肓不能自理”
宋予衡瞪他“说什么胡话”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要不要选择我”容策声音放的很轻,混着梅花的冷冽清香带着意味不明的蛊惑,“义父,我会很听话的。”
宋予衡翻了身,不耐道“再说吧。”
容策虚按着他的右臂,把他的身体轻轻掰了回来“别乱动,烫伤难结疤。”
烛光跳动了两下,屋内暗沉了下来,宋予衡盯着床帐问“然思,你是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
“十五岁那年,羌羯来犯,我披甲上阵,带着几千人与羌羯骑兵厮杀了五天五夜,兵疲马倦,箭尽粮绝,朝廷却没有增派一兵一卒前来长陵增援,我知道他们都想让我死,我打小爹不疼娘不爱,还中毒染病,死了原是没什么的。”
容策听着窗外的风声,仿佛又回到了长陵万脊崖,他饿得头晕眼花,呼吸变得异常艰难,血水顺着盔甲淌下来很快结成了冰,铅云压顶,寒风凛冽,周围是一具具冻僵的尸体,寒风侵入肺腑刀割般的疼,皑皑白雪被鲜血浸透的绝望成了压垮所有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容策推开身上为他挡箭的士兵尸体,他的背被白羽箭密密麻麻地刺穿,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容策拾起血水中的朱钗,他知道这是他存了很久的钱买来送给未婚妻子的,他们的婚期是明年三月初春,他的未婚妻应当是日日夜夜盼着他胜利凯旋回家乡迎娶她的,可惜永远等不到了。
血水结成的冰凌冻住了手腕上的佛珠与红豆,容策心里涌起了强烈的求生欲,他要活着。
也有人在等着他,宋予衡千方百计护他周全,老师兢兢业业倾囊相授,还有为他挡箭的士兵,他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万脊崖,让他们的希冀落空。
容策呼吸越来越困难,支撑着身体艰难地站起,踏着盾牌望着人间炼狱般的峡谷,那是他第一次放纵自己的欲望,强烈的求生欲与十几年死死压制的嫉恨瞬间侵蚀了他清明如常的理智他最终带着累累将士的尸体荣归故土。
容策拿着剪刀剪了烛花复把纱制灯罩放回原处“义父护了我这么多年,我若一死了之岂不是成了薄情寡义狼心狗肺之徒,我长大了,以后该换我护着你了。
我并不想要权势,也不想要那个位子,但如果只有这条路才可护义父安然无忧我愿意走下去。”
宋予衡一怔,他为他谋算这么久却从来没想过这些究竟是不是他想要的。
他以前从未想过全身而退,他每一天都做好了安然赴死的准备,然容策回来了,他忽然就害怕死了,究其因果不得而知,昏昏沉沉间就睡着了,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