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到底明白了些什么如是说清楚分别是必然的,未来也将不会有机会再遇见,所以这一刻需准备的只有好生道别却没有及时说出再见。
傍晚离开海滩时,她原本面向我的头转了回去不再看着我,逃一般回到祖父家时,晚饭早已准备好。应该是佣人阿姨跟祖父告了密,在我沉默着吃饭时,祖父放下筷子问我。
“露伴啊,你在这边玩得快乐吗”
“嗯,是的。”
才与分别的苦楚在我心里来回翻滚。
“是不是要开学了今天你妈妈打电话来,让我跟你说一声早点回去,好像是高中的事谈好了。我啊,很舍不得你回去。虽然你现在天天跑出去玩,但看着有个人影能在眼前晃啊晃,就觉得还挺热闹的。你说他们谁都不回来,这么长时间了,一个都不回来”
握着饭碗的手觉得无力,肩负着陪伴任务而来的自己,内心无比自责。我太黏了,即便去海边什么都不做,只是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心情就能变得平静。然而每天与祖父像是敷衍一般的交流,实在是愧对他老人家。
祖父疼爱我,是以宽容的姿态来疼爱的。对于其他孩子比较严苛,要求男孩子必须有本事成就事业,女孩则要求保持气质从小灌输其成为大和抚子。然而祖父从不对我要求,他对我的宽容甚至是纵容,在这个大家庭里尤为特别。纵使我跟他讲,自己未来想要成为一名收入不稳定,工作没多光鲜的漫画家,他也只是微笑着点头,答应我如果想要去做就会支持。
出自于什么我最怕其出自于放任怜悯。所以在被爱中暗暗惊惧,时刻不肯暴露内心,纵使享受着爱带来的一切,也不愿承认自己对祖父给予的爱的依赖。
我可以没有爱,也活得很好。在我真的走上漫画家这条路之后,拥有了较为优质的生活与一定社会名望时,仍旧固执地如此认为着。
两天后,我与祖父道别。他提议要送我,便让来工作的佣人阿姨推着轮椅陪我在炎热的天气里等了半小时的车子。临别前,我像是已经灌满到不能再灌的水壶,不断絮叨着老头子各种生活上的注意事项,因为明年还想要看到他,以后也想。
祖父只是一个劲儿说没关系,他身体还硬朗,取笑着我小小年纪就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他那张满是沟壑的脸上绽放出笑容来,想到自己有陪伴到他就感到欣慰。
上午就热得人受不了,班车来时,我脸上的汗水正顺着额头不断向下滴落。忍耐着烈日跟佣人阿姨道谢,请他们快回去,自己则拎着行李坐进了车子里。
我回头遥望着一个半月之前抵达的陌生街道,看着远去的祖父正跟我招手,我挥挥手回应,却找不到的影子。她此刻是否还坐在瞭望台的顶上握着望远镜脖子上正挂着哨紧盯着跨越海岸的游人。那么她有朝向我们总是一起坐着吃午饭的阳伞底下看吗一想到她也许会看向那里,汗便渗进了眼睛里,灼得眼内的粘膜生疼。抱着行李袋将脸埋进去,濡湿的感觉浸润了脸颊。
不论是父母也好,堂兄弟姐妹也好,虽然在整个家族里我算很小的那一批,但总会有人评价我“太早熟了”,“像个大人”。有亲戚会问母亲,到底是如何给露伴培养得如此早熟,过于现实的价值观,不符合年纪的冷静理性,在别人正天真无邪时,我早已沾染上成年人那无趣又难闻的臭味,早早有了难堪又易碎的自尊心。所以被飞鸟堂姐取笑“人未老心先衰”时我无法反驳,她说我失去了孩童的乐趣,同时也因此,对我总是不加掩饰地流露出怜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