岐山。
文湛行宫寝殿。
日出之前。
不知道怎么了,赵毓睡的有些不踏实。
他不像文湛有海量国政要处置,整日宵衣旰食,早已成了习惯。赵毓属于天生慵懒觉多的人。那些年在西北,就算战事再要紧,每日他也要足足睡到三个时辰,雷打不动,如今太平了,他就越发的懒惰,不到日上三竿绝对不起床。
今早不同。
他似乎预感到什么,半梦半醒之间,一些过去的破碎记忆如同荡在水面上的浮光,在他脑中呈现。
一扇门,打开。
很黑。
屋子是旧的,五百多年的古檀木黑色骨架支撑着,沐浴在斑驳的月光中,显得异常幽暗,一人侧身站在巨大的门框中,一双苍冰色的眼睛,就像是被钉在夜空天际的星。
赵毓听见自己的声音,“小莲,离开雍京吧。”
那人不说话。
偌大的屋子中,只有赵毓一个人的喋喋不休。
“承怡。”那位“小莲”忽然开口,“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到雍京,又为什么到你王府中”
赵毓有些身不由己,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推开门,走出去,却终于驻足,回头说,“无论你怀着什么目的到雍京,无论你来做什么,想要做什么,又或者说,已经做了一些什么,,高昌已经是故国。你父王阿尔术依随着高昌城破被绞死在一张硬弓上,高昌王师全部自尽殉国,死去的人已经足够多,不用再加上你的一条命。”
“承怡,今年腊月,劫杀太子殿下的刺客,就是我。”那位“小莲”也终于开口,他天赋极高,在雍京、在祈王府的这些时日,竟然学会了一口极好听的官话。“即使这样,你还能让我全身而退吗”
“太子殿下在你心中的地位无人可及,任何伤害他的人,你不想处之而后快”
“现在放我离开,你不怕终究有一天,他也死在我的手上”
赵毓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你不恨文湛,你真正恨的人是我。太子和你是各为其主,没什么可说的,可是我不一样,是我对你始乱终弃,也是我侮辱了你。我从开始到现在都没有对你真心。你离开王府之前说的对,我对别人的好意都是虚假的,我彻头彻尾就是一个伪善的小人。”
一切尘缘不过都是镜花水月,无论怎样鲜活的生命,怎么热烈的情感,也只不过是电光石火,终究会色空幻灭,众生俱忘。
在这之外呢
每年端午,依然是鲜花繁茂,燕语莺声。
雍京就像一只怪兽,端坐于时光之川,看着时间流逝于它身边呼啸而过,甚至不用感慨逝者如斯夫它不会为任何人喜悦,也不会为任何人悲伤,死去的人已经死去,活的人终究会死去,只有它是永恒的。这就是大郑的千年京师,壮美如诗,却毫无怜悯。
“小莲,或者我应该叫你的名字,真正的名字。”赵毓,“殷忘川,想杀我,我等着,不过在这之前,先平安的活下去。”
赵毓感觉到脸颊上有一只手,一直在轻轻摩挲着。
他睁开眼睛。
近在咫尺,是文湛的眼,他抱着他,手指贴在他眼角外面,指腹微微画着圆圈。
“怎么了”
“你睡的不安稳。”文湛说,“做噩梦了”
赵毓认真的回想了一下,发现睁眼之前确凿的回忆都成了残渣,被寝殿雕花窗外面的日光照的没有一丝踪影。
他说,“我好像是做梦,但是想不起来是什么,感觉梦里似乎有一个人,,却忘记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