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他就告辞出来。
赵毓出门上马的时候,章春秋还送出门。
门外,杂人少,清净。
章春秋叹口气说,“这样一顿夜饭虽然是同行之间的情谊,可也算是坐实了我们十三行遭了灾。我估算着,这些钱庄银楼票号的掌柜们回去肯定把自己家的存银深埋地下,明天一早,雍京的银价一定会再上一成。哎,大势所趋,我们小民实在无能为力。”
赵毓则拍着他的肩膀说,“章先生,放心。你我十几年的交情,放心,我不会弃周熙于不顾,放心,我也不会弃十三行于不顾。”
赵毓这一连三个放心,却让章春秋听着有些,
不过,他看着赵毓那张面孔,在火把的光中显出微微醉意。
像是,
他自己本来的身份。
一个出生就锦衣玉食的王公。
大正宫。
文湛进寝宫的时候,看见赵毓坐在台阶上,旁边是黄枞菖,正用一个小泥炉子温米酒。
皇帝问了一句,“今晚外面的酒没喝痛快”
文湛接过黄枞菖双手递过来的酒壶,在粗糙酒碗中的倒了一碗底的甜酒,同时让人也拿了一个粗陶酒碗过来,自己给自己也倒了一份。
他坐在他身边,从台阶上向下看去。
头顶的星空,远处的垂花门,还有远处,那浩渺无垠的太液池,和朱墙黑色琉璃瓦之外,那个遥远陌生却又应该熟悉无比的世间。
赵毓摇头,“喝不痛快的。”
赵毓拿过酒碗,轻轻同文湛手中的酒碗碰了一下,随即一饮而尽。
“文湛,周熙的事情,”
“怎么了”
“老崔想要他信任过人查,可惜,人手不够。”
“十三行的人不能用”
“不能。”赵毓想了一下才说,“老崔和我都觉得十三行有问题,我们却不知道究竟哪里不对劲,或者说哪些人有问题。我想让薛宣平去查一查,只是,西北道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如果这三天雍京的银价再涨,我们押在西城赌局的二百万两白银都要化为梦幻泡影了。生死攸关的当口,不管是萧老大还是薛宣平,都顾不上别人了。你不能,”
文湛听了,将自己酒碗中的米酒何尽,才说,“好,我让裴檀去查。”
“定国公”赵毓没想动用这么大的一尊神,“我只想问你调用一些人手。只是,,不管是定国公还是你的人手,这样算不算公器私用”
“不算。”
文湛让黄枞菖过来,“你去微音殿,左边黑檀木柜子第二层,第二个隔断,右边第三个匣子,里面有一封户部参政知事宋鼐写的民间疾苦疏。”
“可是,”赵毓却说,“父皇,,先帝有严旨,微音殿的一切,不管是纸张还是只言片语,不可出微音殿,违者,”
他没说出口。
文湛却笑,极其清淡,像眼前这片烟波浩渺的太液池,“一向任你出入近二十年的地方,你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
黄枞菖却也没有动。
文湛才说,“这本奏疏的旁边是我临摹的字帖,你把它拿过来。”
这是欲盖弥彰。
赵毓却听见皇帝说,“承怡,你写的那笔字实在难看,已经是父皇的心病,我写了字帖让你临摹,同时矫正你的笔迹,他老人家即使已经帝星归位,在天上看着也是满心宽慰的。至于我做的字帖是王羲之的兰亭序还是苏东坡的黄州寒食诗,又或者是其它什么东西,父皇不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