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祖父,也就是你的曾祖父,陈皮刀现在要尊称皮刀公,他老人家生于草莽,原本也没有名字,只知道姓陈,有一门制皮的手艺,邻人便叫他皮刀。你如今是鲜少穿皮了,要穿丝绸,最细的棉布,是不是呵呵,为父小的时候,最威风的就是穿猛兽皮,老虎皮,熊皮,至不济也要穿身豹子皮”
“扯得远了。先说你的曾祖父,他老人家手艺极好,乡野闻名,邻县有富户猎得猛兽,也会请你曾祖父前往鞣制。他也凭着这一身好手艺,赚了不少银钱,娶了一妻一妾,生了好几个孩子。”
“若是照着这么下去,也就没有你与我了。”陈起突然说。
谢青鹤哭笑不得。
陈家的家世来历不是什么秘密,毕竟陈起是当了皇帝的猛人,祖宗八代都扒干净了。
陈敷是陈皮刀的老来子,原因是陈皮刀年轻时曾经历了一场灭门之祸,妻妾儿女都死了个干干净净。这事又和秦廷脱不开干系。陈起在建安宫里烧秦五世皇帝的神位,给儿子讲祖宗的故事,讲述家仇是次要目的,只要是宣扬以陈代秦的合理性陈家与秦皇室有世仇。
“丰谷三年,九世皇帝乾诏令天下,征召百匠入王都修建万岁宫。皮匠本不在征召之列。修宫殿么,石匠,木匠,花匠,画工,雕工,窑工皮匠也没有用武之地。”
“丛儿,你见过役夫苦力,如何挖土凿石,如何垫土筑台么”
谢青鹤当然“没有”见过。陈丛出生之后,相州陈府的大工程都差不多干完了,陈家风风火火在外打天下,哪顾得上家里他摇摇头。
“比杀人辛苦。”陈起说。
安莹恭恭敬敬陪在一旁,闻言都抽了抽嘴角。
“每天都是干不完的重活,夜里就睡在乱石旷野之上,役夫还得自带粮食,没多久就有不少征夫病饿而死。有监工士兵来搬走死人的尸体,有时候来不及,尸体就在工地上发烂发臭。”
“不断地有人逃跑,被抓回去,继续逃。”
“皇帝只管催问万岁宫的进度,听说役夫纷纷逃跑,他非常生气。”
“这时候就用得上皮匠了。很生气的皇帝下令征召皮匠,把逃跑的役夫抓回来之后,一个个剥皮填草,用木架竖在工地上,威吓其余征夫,不许他们再逃跑。”
“你的曾祖父,”陈起提起陈皮刀时,居然忍不住笑了笑,“他老人家带着许多粮食,兴冲冲地进了王都,以为自己要去给皇帝鞣皮做御匠,到了万岁宫的工地,他才知道,原来他领的那份御赐的工,是去杀人剥皮。”
“乡野邻人都称赞他是个和善温柔的老实人,一个和善温柔的老实人,又怎么会去杀无辜之人,再剥下无辜之人的皮呢他在工地挨了半天,等到天黑之后,串联了一伙石匠瓦工,杀死监工与守夜的士兵之后,逃了出去。”
这显然就是当年那场反抗剧目的巅峰了,出生草莽的匠人们,如何能与秦廷对抗
“秦廷想来不会放过曾祖父”谢青鹤明知道后面的故事发展,这会儿还得努力配合。
“那是自然。你曾祖父带着那群匠人逃出去之后,呵呵,那时候万岁宫附近皆是大山,他们不敢走大路,也找不到官道,在山里走着走着就迷路了。一路歪歪斜斜地打听询问,直到两年之后,才终于回到了家里。”陈起面不改色地撒谎。
谢青鹤知道那段往事,陈皮刀与那批匠人们害怕秦廷追捕,故意在山中盘桓,不敢现身。
落到陈起嘴里就是迷路了找不到家,替祖宗脸上贴金,总有办法挽尊。
接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