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传的真实年龄不到二岁,他的吃食就不能随便安排,据他所说, 他每天都会吃羊乳羹, 姜夫人给他安排的也都是软烂的食物。如蒸熟的南瓜山药, 剔刺的鱼羹, 各色肉糜素姑认认真真记着,又忍不住插嘴说“小郎君年幼时也吃这些呢,府上都会做。只是羊乳羹不常备。”
伏传打小就不爱吃人乳, 小时候为了续命, 只喝乳母挤出来的乳汁, 会说话的时候就断了奶。
谢青鹤吩咐说“去问义叔, 养几只奶羊。一时没有,先叫人去纪父家把羊牵来。”
素姑答应一声, 又匆匆离开。
伏传情绪一直不大好, 谢青鹤安慰他“叫人去家里牵羊, 常夫人知道你有羊乳羹吃,知道我有仔细照顾你,也能稍微放心。”
事情演变到今天的地步,谢青鹤也不好安排。
姜夫人从陈纪手里抢了孩子, 就不单纯是谢青鹤“喜不喜欢”“要不要”的问题了。
这里面涉及到陈家嫡庶之间的角力。按照礼法,陈纪是正室嫡出, 本应由他来继承本宗家业。如今的局面是陈起掌家, 陈起的妻妾儿女住在陈家本宅, 陈起来守着陈家的祖坟宗祠。身为嫡子的陈纪则早在陈敷去世之前, 就搬到了外边居住。
这样一来, 反倒是陈起成了本宗嫡支,陈纪沦落为旁支。
姜夫人身为陈家宗妇,把陈纪的儿子接到本家“扶养”,就有本宗照顾旁支的意味。
陈纪若是不甘愿,礼法上当然也不支持本宗去抢旁支的孩子,可姜夫人与陈纪已经达成了妥协,就代表着陈纪承认庶兄是陈家家主,心甘情愿自认旁支,根本就不单纯是小郎君抢个玩伴的事情。
所以,哪怕知道常夫人伤心,伏传也不高兴,谢青鹤也不能马上把小师弟送回家去。
这件事得慢慢解决。
“过两天,或是明天,后天,我再让人把你的保姆接过来。”谢青鹤说。
伏传摇摇头“一个就够难缠了。”他说的显然是素姑。
谢青鹤想了想,说“要么你给常夫人写封信,或是给她捎带一句话”
两岁的孩子能给父母写信捎话,聪明成这样是不可思议。可伏传既然说,陈纪和常夫人都知道他有宿慧,并不是普通孩子,这事只要办得隐秘一些,也不见得很出格。
只要能让常夫人安心,小师弟不再忧愁,谢青鹤觉得冒些小风险是值得的。
“能忍受我不与普通婴孩一样吃喝拉撒,已经是陈纪的极限了。阿母和舅父都知道我与普通孩子不同,我也不能表现得太过惊人,奇怪的事情太多了,陈纪或许就要疯了。”伏传说。
所谓宿慧,所谓前世,在父母与伏传之间,是一层没彻底捅穿的窗户纸。
陈纪希望儿子正常一点。
他心目中的正常与伏传能做到的正常,总有那么一点差异。
比如他拿个拨浪鼓,在伏传面前叮咚叮咚,伏传能有什么反应跟傻孩子一样咯咯大笑,用没力气的手去够根本拿不起的小鼓还是流着口水对陈纪啊啊说话
每回陈纪跑来跟儿子互动,伏传都只是看着他。因年纪太小,伏传也没能力给他捧场。
陈纪觉得自己一腔父爱没洒对地方,简直是个被儿子嘲讽的白痴,渐渐地也就不想努力了。
对于陈纪的不满,伏传也能理解。他做不到陈纪想象中的“正常”,至少,他可以不要展露太多惊人之处比如不读书就妙语连珠,能掐会算指点众生也算是维持着勉强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