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将军的儿子已经辞官了,接任者是皇后的叔父,司卫少卿”当张全文在路边的酒肆歇脚时,一个绿袍官员大声叫喊“现在北门禁军已经掌握在皇后手中,京城就要变天了”
张全文看着那个正唾沫横飞的小官,他认得这个人,当初自己在工部任职的时候,对方是自己手下的若干小吏中的一个,不过对方肯定没有认出自己,这倒是不奇怪,就算是张全文自己对着镜子,也无法辨认出这个胡子拉碴、干瘦憔悴的中年人是谁,这也是好事,自己能够听到许多当刺史时不可能听到的话。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吧”桌子对面的青年士人反驳道“护良公子可是迎娶了天子的妹妹,哪会这么容易辞官”
“阿弥陀佛,菩萨慈悲”一个游方沙门拨弄着念珠低声呢喃。
“照我看,长安过不了多久就又要过兵火”一个粟特商人感叹道“我记得十多年前那次朝廷发赘婿恶少年补充陇右时,就闹得满城过兵火,西市都被烧了。对了,那次王大将军也在长安,还是他平定了乱事。哎,这次不知道又有多少人要遭池鱼之殃”
张全文坐在临窗的桌子旁,只觉得左耳进右耳出,一杯谷酒遗忘在右手中。长安、朝廷,他试图回忆故乡和家人的模样,但无论如何脑海里还是一片模糊,自己已经离开长安十年了,希望他们一切都还好,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要和家人在一起。
第二天,在张全文的要求下,天一亮他们就上路了,并以最快的速度前进,他希望能早一点到长安,看到家人。
当长安巍峨的城墙出现在前方时,暮色已浓,张全文来到押送自己回长安的校尉旁,低声道“回长安后要怎么安排我”
“依照规矩要先送到刑部”校尉笑道“不过您也不必太担心,也就是个形式罢了。上头也说了,等过了这个风头,再行赏罚。估计在刑部交接个手续,您就可以回家了”
张全文舒出一口长气,“回家”这个词让他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他咳嗽了一声“那就劳烦列位了”
“张郎君您这说的什么话”那校尉笑了起来“谁都知道甘州那事不是您的过错,但眼下这时候,很多事情没法拿出来说,烦请您且熬几个月,等风头过了,朝廷自然会给您一个公道”
“公道”对于张全文来说,这个词已经让他麻木了,什么叫公道自己身为一州刺史,食朝廷俸禄,却把城池完好无缺的交给了吐蕃人,是的,城里已经没有粮食了,但这难道意味着就可以投降吗至少自己可以自尽殉国吧各种各样的声音在自己的脑海里争吵着,每个声音似乎都代表着正义,可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种正义吗
城门大开,门外的道路两旁排满了马车,马车上装载的事便溺木桶,强烈刺激性的气味让张全文睁不开眼睛,他发现守门的卫兵正在向这些运送便溺的马车收钱。
“这是怎么回事”张全文问道。
“便溺钱”旁边的一个闲汉答道“按照官府的说法,这些是上好的肥料,所以要收钱”
“这个以前不用把”张全文问道。
“那是以前现在什么都要收钱,朝廷要和吐蕃人打仗,缺钱呀”
“快让开些,让我们先进去臭死了”负责押送张全文的军官大声喊道,他对守卫大门的卫兵首领挥了挥自己的凭信“我们是从陇右来的,有公务”
卫兵队长看了看凭信,爽快的让运送粪便的马车让开一条路来“是关于吐蕃的军情吧快些过去吧千万别耽搁了”
当一行人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张全文发现没人多看他一眼,真不知道这应该高兴还是悲伤“这里没人认识我”他对护送自己的军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