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长安城的居民们来说,这次会战的影响就完全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说同州、陕州、华州等地州县的居民们可以选择向任何一个胜利者表示臣服,反正太极宫里住的是谁都不妨碍他们交税服劳役,而长安城内的许多人就无法无视这些了。他们还是惶恐的讨论着未来将要发生的一切,老人们回忆着数十年前唐公领兵进入长安时发生了什么,有的人甚至开始盘算着是否要跟随天子离开长安,逃亡蜀地。形势很显然,潼关陷落之后,在王文佐和长安之间已经不存在任何地理障碍和军队阻碍他的前进,不管大唐还有多少军队和财富,但至少长安的陷落已经是时间的问题了。
看到这里,读者们应该不难想象裴行俭回到长安时引起的轰动了。这位传说中已经被俘、战死、逃亡的败军之将,居然在东军的护送下安全回到长安,还带来了胜利者的请罪奏疏。在奏疏中,长安已经是他囊中之物的王文佐向天子谢罪,辩解自己之所以没有受诏解散大军入朝,是因为这么做只会让天下板荡,自己也难逃一死,所以才不得已做了这等“天下至恶”之事。所以他乞请天子饶恕其大逆之罪,他会先尽快打通漕运,解决长安的粮食问题,以赎其大罪,然后再解兵返京,待罪阙下。
面对奏疏的内容,长安城中的人们无论贵贱一时间都陷入了失语的状态,忘记了应该如何评价。不管王文佐在奏疏中的姿态摆的如何低,还是没有人会蠢到无视现实的力量对比已经控制了河北、整个洛阳盆地和崤函谷地的叛军实际上已经把剑尖抵在了长安人的喉咙上。不管王文佐嘴上说“待罪阙下”、“死罪死罪”,但每个人都知道没人能治他的罪,实际上能够治长安人罪的正是那个正在谢罪的罪人
在这种情况下,考虑到王文佐还声称要先恢复漕运,解决长安的粮食问题。长安的人们对王文佐的观感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了,或者说斯德哥尔摩综合症发作。
“这么说来,王大将军这么做也是不得已呀”
“不得已从辽东一路杀到长安城下,把朝廷的大军打的屁滚尿流,有这样的不可以的吗”
“那也是没办法呀你没看奏疏上是怎么说的吗他如果照诏书上说的,就会天下板荡,他自己就性命难保”
“哼,这里面就一句真话,他就是怕死他一个人怕死,就让几万,几十万人陪他去死,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天底下谁不怕死你不怕死,还是我不怕死只不过你我没有王大将军的本事,遇到事情只能乖乖的去死,他却能逼着别人去死自己不死而已,有本事总不能算是过错吧”
“咦你这厮到底是站在哪边的,怎么都在替那厮说好话你该不会得了他的好处吧”
“老子就事论事罢了,怎么被你这么说再说了,王大将军可是正在整饬漕运,有本事将来你别吃他运来的漕粮否则你也算是得了他的好处”
“放屁,这漕运本来好好的,就是他的人起兵作乱才搞砸了,他恢复本来就是应该的,怎么反倒我得了他的好处你这狗贼句句都在替他说好话,老子今天非让你吃几拳不可”
“动手便动手,你这么有本事干嘛不去潼关、去洛阳和东人的大军较量个高低呀反倒在长安城里发横”
“老子打不过东人大军,还打不过你”
“二位,二位,且收收手,为了嘴上的事情动手打坏了不值当呀”
类似的争吵在长安城里的每间酒肆、每个茶馆、每个斗鸡场都在发生着,甚至一家人里也有为了政治立场的差异而争吵,甚至诉诸暴力的。相比起这些地方,真正决定帝国命运的深宫之中,却平静的让人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