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着衮服的李隐跨入太庙大门,六部及太常寺的官员随行于侧,骆观临紧随其后,面孔肃然。
太庙中设下了祭台,负责主祭大事的褚太傅在此等候已久。
褚太傅立于祭案旁,下方是肃立的百官及宗室人员。随着李隐走来,闻听内侍的宣唱声,宗室与百官纷纷让至两侧,有序地站立,垂首恭敬地施礼相迎。
陪祀官湛勉也跟随行礼,但余光内却未见身侧的老师跟着躬身。
他的老师是主祭官,是百官之首,是最不会在礼仪之上出错的人。
湛勉下意识地微微侧过视线,却惊见身侧的老人端正地抬手,但非行礼,而是取下了自己的官帽。
太傅目不斜视,将官帽置于一旁。
湛勉不解之下险些惊呼出声,只因恪守大典礼仪,才未敢出声惊扰。
然而下一瞬,老人却做出了更加惊人的举动,自广袖中取出一截粗麻孝布,动作依旧端正地绕额而系。
“老师”湛勉再忍不住,终于惊异低呼出声。
下首众人依旧维持着垂首行礼的动作,谁也未曾左顾右盼相望,直到湛勉失声而出,才有官员转头看去。
李隐在拥簇之下,刚行至祭台前,未及登阶而上,乍见此象,脚步慢慢停下。
四下顷刻间变得嘈杂。
无数双视线皆定在了那道苍老的身影上。
那身形清瘦的老人,身着绯色官服,但因官帽除去,现出银白发髻,额间系丧布,而与周遭盛大庆典之气格格不入。
风拂过其脑后垂落的丧布,他身躯笔直,风骨卓傲,立于祭案旁,纵不知其缘由,却予人几分独立天地间,清风洒兰雪的孤绝之感,像极了一名苍老的侠客。
骆观临低声喝止了杂乱之音,立即令人维持秩序。
李隐将万千心绪猜测掩于不解之下,他先向褚太傅抬手一礼,刚欲出声询问,却见那老人向着上方天地端正拱手,扬声道“天地神主为证,褚晦今日,是为大盛举丧而来”
苍老之音掷地有声,似比钟磬声更加肃穆。
这“举丧”二字令四下无声惊愕震动。
李隐微微眯起眼睛一瞬,他分明可以断定,身处京中监视之下的褚晦绝无可能知晓李岁宁归来的消息那么,对方究竟所图为何
四下瞩目,李隐面色未改,只恭声问“不知太傅何出此言为何而举丧”
褚太傅毫不退避地回望着他,与众人定声道
“荣王李隐欺世盗名,怀豺狼之心,身负百宗罪而不容恕任由此等恶贼承继大统,乃苍生社稷之祸,是为国之大丧也”
李隐眼神微变。
四下哗然。
骆观临上前一步,目光如刀“王爷不计前嫌百般礼待太傅,委以重任信用太傅却在此大典之上口出玷污之言,惊扰李氏神主,倒不知是受了何人驱使”
“太傅年迈,近日又实在操劳”李隐叹息一声,宽宥道“来人,请太傅移步殿中歇息,请医士为太傅看诊。”
“王爷,不可”骆观临断言阻止道“今日乃新帝继位大典,李氏诸位神主在上,吾等百官在下,岂能任由此等不清不楚之言毁坏王爷声名”
“太傅纵然德高望重,然而法不容情,天威更是不容诋毁”骆观临抬手施礼,肃容相请“请王爷务必降罪责罚,否则难以服众”
他是皇权最忠实的拥护者,更遑论是值此等紧要场合,自然不肯让步。
而此言立即让湛勉等人如临大敌,在场者不乏太傅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