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丛怔然片刻后,心中陡然涌现巨大的庆幸与欢喜“父亲”
是了,他怎么忘了,他的父亲能走到今日,从来都不是会轻易遭人蒙骗之人
父亲清醒理智先前包括方才的一切举动,都只不过是在试探他而已
原来这一切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般万劫不复
他与父亲,并不曾走到那一步
太好了,太好了
劫后余生般的康丛像个孩子一样又哭又笑,终于有胆量去抓住父亲的袍角,他感激涕零,甚至受宠若惊“多谢父亲多谢父亲愿意相信儿子是清白的”
不好阿妮阿妮会不会已经
康丛于巨大的欢喜中刚想到此事,忽听头顶上方响起父亲没有起伏的声音“但是他们不信。”
康丛一时未能反应过来此言何意,神情微滞地仰头看着父亲。
康定山也垂首看着他,问道“你知道那真正走漏了铁石堡军机的奸细是谁吗”
康丛下意识地摇头,嘴唇轻嗫嚅着“儿子,不知”
康定山“为父也不知。”
“如此内奸,为父必要查明,必要杀绝。”康定山道“可是此时,无人知道他是谁。”
他忽然抬袖,指向书房外的方向“原本明日便要动兵,铁石堡忽然遇袭,军中一片震乱但明日这一仗必须要打,越是如此,越要尽快拿下幽州,一旦拖延下去,军心必失”
“但此时,我的部下还有靺鞨首领,都在等我给他们一个说法”
“这不是为父一人之事,这一战的输赢,同样关乎着他们的利益,在内奸未得到惩治之前,他们势必是不会安心不会罢休的”
“若想要按原计划动兵,人心便必须要齐,不能乱当下之计,唯有先顺水推舟,安定我军人心,再借此引蛇出洞,暗中查出内奸”
话至此处,康定山问“康丛,你可愿助为父成此事”
康丛怔怔,他似觉手中抓着的并非父亲的衣袍,而是锋利透骨的刀刃,割得他满手是血。
他几乎呆滞地问道“父亲还是要杀儿子吗”
先拿他这个“叛徒”的头颅祭旗,安抚军心,以亲子头颅祭旗,亦可激振军心,以保明日顺利动兵待之后,若果真得以查明真正的内应,“被逼误杀”了他的父亲,甚至还能得到那些部下们的愧责亏欠之心,继而进一步收拢人心
而这一切,只需要父亲付出一个肉中刺一般的儿子如此算来,实在合算到让人无法拒绝啊。
父亲何其清醒,何其理智
康丛浑身失了力气一般,松开了紧攥着父亲衣袍的手,他瘫跪在那里,慢慢垂下头颅,忽然露出比哭还难看百倍的惨笑。
原来,被猜疑误解自己的父亲杀掉,并不是最可怕的事
最可怕的是,他的父亲纵然相信他是清白的,却仍然要他去死
这甚至无关对错真假,父亲只是做出了一个对当下最有利的选择
“不,为父不杀你。”康定山抬手拔刀,缓声道“你不是一直想向为父证明你的忠心与孝心吗,现在属于你的机会到了。”
“你死后,为父会查出那名真正的内奸,为你洗清污名。到那时,我会告诉所有人,你今日以死证清白之举,之后你便会是所有人眼中最值得敬重的康家子弟。”
“我相信,我康定山的儿子,于大局当前,绝不惧死。”
“”康丛颤颤抬手,接过那把刀。
这把刀,似乎是他父亲愿意赠予他的唯一荣光,是让他自毁,亦是让他自证。
仿佛只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