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岁宁提早服用了可解此香之物,又有面纱隔挡,此时走进雨中经风一吹,那些许昏沉之感便也散尽了。
她撑着伞,却未走出竹林,而是在林中一座凉亭内坐了下去。
“是喻增”
玉屑的那道答话声好似还在耳边。
常岁宁手中握着那收起的湿伞。
再见阿增,她已变成了常岁宁,阿增也成了总管司宫台的喻常侍对此,她虽有些意外,却从未觉得哪里不应该,相反,她是为阿增高兴的。
昔日旧人平安且光耀,她做鬼可瞑目,做人则也乐见。
至于阿增如今为明后做事,她亦觉得无可厚非,阿增是宦官,出路有限,而面对新帝的提拔重用,他没有拒绝的余地,也没有拒绝的必要。
她这个人,虽偶尔自大了些,却也不至于自私到认为昔日的部下合该为了她一个死人而站在原处一动不动,既像守寡又似殉葬,腐朽又苦情,且不切实际。
况且,阿增他们并不清楚她与明后之间的揪扯隔阂,母女间的事不足以为他人道,在他们眼中,那是她曾护着的阿娘母后
故而阿增如今的另有新主,怎么都不算有错。
可若当年玉屑下毒之事果真经了他的手,若早在那时他便已有了新主,而背叛了她,那则是不可原谅的。
常岁宁看着亭外如线般坠落的雨珠。
当年,玉屑之举是为求生,那阿增是为了什么
若果真另投了新主,那新主何人
或者说,他如今效忠的果真是明后吗
而这一切自在当年之事的确是他所为的前提下才值得被深究
那封信,未必一定没有蹊跷。
对方欲说动玉屑,却也该考虑到人性之上会出现的闪失,玉屑不是天生的叛主之人,会因一念之差而背叛她,也可能在一念间选择将那封信呈到她面前,若是如此,对方的意图身份便完全暴露了
哪怕后者的可能更小一些,但下手之人当真不会想到这个可能吗
她不是盲目信任旧部之人,却也不能就此陷入被背叛的愤怒恼羞中从而失去理智。
现如今线索有限,只凭玉屑一人之言而已,若想证实,还需要更多证据。
而此前她已暗中打听过,当年那些随她一同去往北狄的官吏,那掌事宦官吴悉也好,其他人也罢,均已不在人世了。
玉屑是唯一还活着的。
而眼下,她显然并不具备去当面质问喻增的条件,一个不小心,她恐怕很快要死第二次。
查实之事暂时只能徐徐图之。
想要拥有与这一切正面相抗之力,她的确还差得很远。
常岁宁握伞起身。
但她,会做到的。
正如崔璟所言,她暂时还拿不起斩岫,但她可以试试先拿些别的。
这过程,是积蓄力量的必经之路。
这一次,她会时刻提醒自己走得更稳一些。
少女抬手解下面纱,一袭白衣沾着雨雾,持伞独自出了竹林而去。
次日,常岁宁交待常刃,调一名可用之人来庄子上,明面上替她监管田庄事宜,暗中负责看守玉屑之事。
常刃应下。
午后,常岁宁回了兴宁坊。
翌日天晴,便去了国子监。
这一次与之前返回国子监不同,随着登泰楼之事的发酵,如今学内监生几乎已无人不知常岁宁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