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直到昭歌城的城墙已然近在眼前,路伤雀还未能松一口气,便眼眶猛地一抽。
他怔怔看着昭歌城城墙之上随风飘荡的白幡和丧笼,然后片刻后,缓缓转过头去,看向勒马静立于城下一言未发的女孩儿。
少女那遗传自浔阳谢氏的鼻骨秀挺,如江南苍俊又婀娜的青山。
沿途冬季的北风,将她的双颊打得霜红,她的发髻早就乱了,被寒冷的风吹得起起落落,遮住了眼底的视线。
符景词好似全无表情,但是路伤雀却敏锐的发现,她那双被风吹得干燥到有些爆皮的双唇,此时却在极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一如她那并不如外表一般平静的、仿佛没有丝毫波澜的心。
她虚虚攥着马缰的手指指节青紫,那是用力过度到痉挛的前兆。
“殿下。”
路伤雀艰难的开口,却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最后只能徒劳无功的吐出一句劝慰。
“娘娘最挂念您了,哀毁伤身,还请您节哀。”
符景词小小的眉梢深锁,她目视着前方城墙高高挂起的白色经幡,声音低低的、还带着浓浓的疑问,似乎是在问自己,也似乎是在问别人。
“怎么可能呢明明我离开昭歌前,宫中御医都说母后身体已经好转,想必来年春季更会大好,怎么会这不可能啊”
她仓皇的摇了摇头,快速转头看向路伤雀,似乎是想得到什么确认一般重复着问询
“这绝不可能的小鸟儿,我离家前母后分明已经大好了的,你也知道的对不对明明一个月前南墟还曾来信说我母后已经可以起身,还亲自出宫去外祖父在昭歌的故居中祭奠洒扫。我亲眼见到的信笺,是南墟的亲笔字迹无疑,你也看到了对吗”
路伤雀沉默一瞬,然后小心的探出手去。
他难得一次自行坏了规矩,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符景词冰凉的手背上试图安慰这个女孩儿。
“殿下”
路伤雀心中亦很难受,其实,谢皇后自从当年勉强诞下太子和公主这对龙凤祥瑞后,便始终身体病弱。
后来,谢家的几位国舅先后战死疆场,国丈上柱国亦病逝亡故后,皇后的精气神儿就愈发的弱了几分。
即便是凤止大祭司当年亦曾对陛下坦言,皇后娘娘的病体药石无医,全凭天命和一股为孩子们强撑的心气儿支撑。
而今想来娘娘已然油尽灯枯,再无后续之力了。
语言如此苍白,他这人素来嘴笨寡言,似乎他的所有聪慧都用在了习剑之上,再分不出一分在旁的技能上。
他不知如何安慰旁人,又怕多说多错,只能试探着道“殿下,不若我们先进宫罢陛下和太子殿下必然在等您回去。”
还有皇后娘娘她也在等您,见上最后一面。
符景词瞬间悟到他的未尽之意,她的母亲此时此刻必然停灵在凤仪殿,还未送葬皇陵
谢家早已败落,不负当年盛景。而小舅舅不喜俗世,经年醉心文坛。
如今的她,不仅是谢家的筋骨更是胞弟符景言的唯一依仗
下一刻,马鸣声响起,是符景词猛地拉紧了缰绳。
她轻轻一夹马腹,面沉如水,沉声吐出两个字。
“回宫。”
她的母亲在等她。
她的弟弟在等她。
她的母亲天宸威帝元后谢皖,努力撑着病体苦苦坚持数年,只为一双年幼的孩儿们在柏家士气如虹的步步紧逼下,能不为人所欺
如今谢皇后既已薨逝,她更要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