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晚饭没多久,夜幕便将落,沉沉酽酽似墨海,笼罩着船,周围都静悄悄的。
顾时安睡不着,披衣出来,下意识看了看姜姮住的舱间,见那直棂窗隐约透出淡淡昏黄的烛光,料想她也难以入眠。
他想去看看她,站在门前犹豫许久,还是没能迈出这一步。
终究独自去了船头,想吹吹夜风,却见梁潇早就站在舷板上,手搭在栏杆上,背身而立,任夜风将袍袖吹得狂乱纠缠。
此情此景,蓦然让顾时安想起了数年前在玉钟山上的那个夜晚。
那时姜姮“离世”已有两月,正是秋风萧索,疏凉凄清的时节,那百年古刹仿佛有感于摄政王痛失爱妻的绝望悲伤,给人一种低沉的感觉。
顾时安睡不着,出来闲逛,在山巅断崖前看见了梁潇。
他穿着肩负九章的缕金墨缎阔袖华服,身形秀拔,静默站在那里,如与夜色融为一体。
因为姜姮,那段时间顾时安已经很少会跟梁潇说及公事之外的话,两人好像从知己退回到了一般的臣属关系,甫一开腔,便都是公事公办的架势。
顾时安静静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预备转身走,谁知梁潇叫住了他。
他的声音随着夜风飘过来,带了些细不可闻的惆怅疲惫“时安,你过来,本王有事要与你商量。”
顾时安只得硬着头皮过去。
梁潇的目光散于山巅深隘之间,极淡极凉,面色也是冷漠的,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姮姮有个心愿,希望海晏河清,百姓安康,盛世太平。”
顾时安心想,这一直她的心愿,是他们的心愿。
从前在保育院里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时,她就曾反复问他,这天下会变得更好吗他曾经也觉得诧异,那么一个柔弱的女人,自己的日子都过得一地鸡毛,却偏偏还有闲心去忧国忧民,怜悯众生。
可他又想,若她不是这样的人,那就是芸芸众生中平凡无奇的一人,只张了一副好看的皮囊,不值得他心心念念难以忘怀。
顾时安正胡思乱想着,梁潇又开口说话了。
“这很难,朝透,奸佞当道,即便是我,想在朝夕之间扭转也几乎是不可能的。”他略微停顿,像是为了让顾时安听得清楚些,一字一句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顾时安混乱游散的心神瞬间凝起,震惊地看向梁潇。
梁潇轻幽一笑“你是姮姮选中的人,也是我一直看好的人,我思来想去,没有谁比你更合适了。”
顾时安震惊之余,恍然,原来当初姜姮那些小心思小心机从来都没有瞒过梁潇,不过是他在一直纵着她。
但这些事好像对梁潇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匆匆带过,开始说自己的计划。
“崔太后很看重你,依照我对她的了解,她想扶持你与我相抗衡。”
顾时安道“臣与太后不是一路人,摄政王多虑了。”
“但从今天开始,你们是了。”梁潇回头,在顾时安的诧异注视下,幽缓微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是吗”
“她和我一样,秉性多疑善猜,你可能一时半会不会得到她的信任。不过,没关系,你只需沉下心侍奉在其身侧,有召必应,不贪不抢,用不了几年她就会待你亲近许多。”
“到那个时候,就是我们大计将成的时候。”
顾时安还是觉得过于虚玄,他摇头“崔太后城府颇深,且朝中仍有不少自诩奉行正统的官员相追随,怎会如此轻易被扳倒再者说,就算扳倒了她,新君地位未稳,各方节度使蠢蠢